第148章 柳賀勸架

春節過後,天氣漸漸晴朗了起來,揚州府中近日沒什麽大事,二月未至,秋糧已是納齊,正要進戶倉送往南京戶部。

柳賀也度過了他在揚州知府任上難得的清閑時光。

沈鯉所說之言柳賀記在心上,但對自己能不能在揚州知府任上繼續幹下去,柳賀的心態倒是很平和。

他並不戀權,如今不過是遇上一個問題就解決一個問題罷了,揚州府中依然有許多問題,可惜柳賀能力有限,只是盡自己所能去做一些事罷了。

作為一府主官,柳賀平日在衙門中辦公其實不多,他要麽去視察河工,要麽在田埂上奔波,在衙門中,柳賀通常會看上級文書或案卷,只有在無事可做的時候,柳賀才會拿文章出來讀一讀。

這和他年少時的生活完全不同。

不過柳賀如今倒不需要自己掏錢買書了,市面上若是有出彩的文章集冊,書吏們會早早呈給柳賀,平日柳賀與好友們通信,他們在信中也會夾上一卷京城最新出的文集。

羅萬化、黃鳳翔幾人常建議柳賀多出文章,去年他一篇《治河論》引得京城紙貴,若是再添幾篇出成書,柳賀僅靠賣書也能成為京中大富。

柳賀此時穿著常服在院中讀書。

這幾日日光極好,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沒有一絲風,柳賀手捧著一本《宋史新編》讀得津津有味,這是福建人柯維騏所著,柯維騏是嘉靖二年癸未科進士,與徐階是同年,此人授官後並未任職,而是專心在家修史。

柳賀讀著他這本《宋史新編》,只覺內容翔實有據,有明一代並無官修宋史,因而明人熱衷於自修宋史,柯維騏這本《宋史新編》足足有一百八十萬字,是他家居三十年而寫出的大作,此書範式仿《史記》,有本紀、志、表、列傳等分類,將宋、遼、金三史編在一書之上。

當然,柯維騏之所以聲名大噪並非因《宋史新編》這一書。

——柯維騏十分敬佩太史公寫成《史記》,因而在寫這本《宋史新編》時,他也揮刀自宮,將全副身心投入到了《宋史新編》的創作上。

柳賀並不知曉此事是真是假,畢竟他不能親自去驗證,但傳聞都這般說,柳賀覺得,這事真實的可能性很高。

柯維騏無疑是個狠人,考中進士本就是光耀門楣之事,這人卻能放著到手的官不做,在家修了三十年書,這種毅力非常人所有。

在柳賀看來,這般有毅力的人,做出什麽事都不令人奇怪。

柳賀將《宋史新編》中本紀十四卷讀完,揉揉眼睛休息了片刻,滾團在他腳邊懶洋洋曬著太陽,柳賀薅了薅貓毛,將手邊的書放下,進而去看最近收到的幾封文書。

文書上說的大多還是柳賀在揚州府征商稅一事。

柳賀幽幽一嘆,磨好墨,略一思索,在紙上寫下“論商”兩個大字。

他當年在殿試上論禮,可惜當官之後論禮法的實踐卻並不多,此時朝中關於商稅的議論紛紛,除了抨擊柳賀盤剝民利外,居然還隱含了柳賀重商抑農的指責,這一點柳賀是絕對不肯認的。

若非自邸報上看到,柳賀還不知朝中爭論已到了如此聲勢。

唉,果然人紅是非多。

要寫文章與人爭辯,最重要的是將自己擺在道德最高點,先祭出太/祖朱元璋,這樣他天生立於不敗之地。

柳賀先寫,商稅征收乃是太/祖所定,祖宗法度,誰也無權更改。

接下來,他便將洪武朝以來揚州府及各地商稅的收繳情況一一道明,擺事實,講道理,這一塊柳賀向來擅長,洋洋灑灑寫了數百字。

在這之後,柳賀才真正開始寫自己對商之一事的看法。

到了萬

歷朝時,已有不少文人認為應當農商並重,可惜這種想法並不是主流。

柳賀結合如今大明朝的商事,再將未來商業的一些理論加進其中,為官之後,他寫文章不求文辭精美,而是要讓讀文章之人理解他的觀點,或者坦白一點,他希望如今的內閣執政者與天子能夠明白他的想法。

這篇《論商》,柳賀寫得比《治河策》更為認真,在大明朝,祖宗法度常被官員們掛在嘴邊,然而官員追逐利益時往往以利益為先,一旦利益受到妨礙,他們立刻將祖宗法度擺出來。

官員們真的都認為必須抑商嗎?

比如開海運一事,實則是為了加強大明與外界的貨物往來,然而朝臣之中反對者眾多,張四維受高拱提攜時支持開海,高拱倒台,張居正主政,他又稱為反對開海者的一員。

他反對的理由也是祖宗法度。

但重農抑商也是朱元璋的主張,他張家的鹽船卻開遍兩直十三布政司。

一篇《論商》寫完,午間日光已經往西,天色漸漸暗了下去,柳賀趴在桌子上打了會盹,睡得有些涼了,他正要起身加件衣服,就聽門外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府台,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