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一人之功

“見過府台!”

“府台大人!”

凜冬已至,揚州府下了兩日的大雪,路面上厚厚的一層,平日熱鬧的街邊,夥計們都縮在店內不肯招呼客人。

雪仍舊在下。

大雪之中,江都知縣一臉惶恐地迎了柳賀的大駕。

“縣中育嬰堂、養濟院可都看過了?縣中可有百姓被雪壓塌房屋?”柳賀並未與徐知縣寒暄,一進門就問了數句。

徐知縣心中抱怨,口中卻對答如流。

他任江都知縣時日雖不長,卻早已習慣了府台大人的行事之風,早在年前,府台早已叮囑今冬各州縣該做的準備。

柳賀未說的,各州縣未做也就罷了,可柳賀再三叮囑的,各州縣若仍是未做,就莫怪他大動肝火了。

王煥被下了獄,彭通判與付推官等人也各有懲處,柳賀在這揚州府中可謂說一不二,下級官員看到他更是戰戰兢兢,根本不敢說個不字。

他們根本沒有和柳賀抗衡的本錢。

待柳賀車馬消失在衙前,徐知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方覺得心臟歸了原處,他厲色看向左右:“下回再警醒些,若是被知府抓到錯處,我要你們好看!”

雪這般大,柳賀竟叫他帶著縣衙一眾官吏去探百姓們的生計,徐知縣也是大戶人家,自認任這知縣後也算愛民如子,但他著實未見過柳賀這般的官員。

難怪他剛來時柳賀召集各州縣主官議事,席上寶應知縣發了句牢騷,說他們揚州府的縣官,日子過得連狗都不如。

府台大人實在太會用人了。

無奈官大一級壓死人,柳賀連堂堂鹽運使都壓住了,他們這些微官末官更是只能任勞任怨地幹。

徐知縣看著自府衙領來的米和炭:“趁天黑前發給百姓,免得府台大人再派人來查。”

這就是當首縣知縣的壞處,事事都在府台大人眼皮子底下,躲也躲不掉。

徐知縣也非第一日當官,他是陜西人,見慣了街頭流民集聚的景象,這大雪的天,若是在他老家,年年都有百姓被凍死,揚州城當然要比陜西暖上許多,但百姓的面貌也是不同的。

他老家當然遠不及揚州富庶,卻很少有官員時時惦記著百姓是否吃飽穿暖。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徐知縣嘆了口氣,遇上這樣的上官還能如何?且幹著吧。

……

下雪這兩日,柳賀將揚州府中各州、縣全部走遍,大雪時路上難行,柳賀便記下所經之處遇見的問題,再令地方官員解決。

到達最後一縣寶應縣時,天色已經微微發暗了。

官員們歷來不愛下鄉,即便下鄉也必須排場浩大,但自柳賀任這揚州知府後,下屬官員的排場便漸漸改了,畢竟知府大人都不愛人擡轎,知縣的排場怎能蓋過知府去?

“見過府台大人。”

柳賀剛至寶應縣郊,寶應知縣已遠遠來迎了,沿途也有百姓遠遠看著,只為一睹知府大人的樣貌。

“潘知縣,本官不是已經囑咐過,本官來此,不願驚擾百姓,你帶這麽多過人來,莫非是覺得本官心中會歡喜?”

柳賀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叫潘知縣心中無故緊張。

什麽叫官威,這就是官威!

柳賀初來揚州時,潘知縣已與他打過交道,他初時只覺柳賀這位新任司馬幹事勤勉,樣貌倒是年輕瘦弱,看著不是謝知府那等威嚴十足的官員。

但柳賀在揚州府中紮根後,潘知縣方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官威不在於官員樣貌是否威嚴,而是他行事是否令人打心眼裏感到畏懼。

謝知府在時,揚州

府諸事多要看鹽運司衙門臉色,底下的州縣官員也各有盤算,可眼下,柳賀將揚州府這一畝三分地治得如鐵桶一般,旁人輕易插手不得。

潘知縣連忙解釋:“府台,都是百姓們知曉府台要來,主動在道邊等候。”

潘知縣心中也是感慨,以往這大雪的天氣,別說是知府親至,府中便是同知、通判等也極少踏足鄉下,潘知縣本人也是躲在縣衙取暖,除非府衙有要事安排,否則休想他踏出縣衙一步。

他知曉柳賀的習性,如何敢安排百姓在柳賀面前唱這一出戲?

任縣令幾年,這般景象潘知縣也是頭一回見到。

那是因為,在寶應縣百姓的心目中,柳賀的確是個好官。

他替百姓們築了一條結實的堤壩,高郵湖、寶應湖這兩年都未再有災,他又命寶應縣找來熟知水利、農桑事之人,引水灌田,令百姓省去無數心力,收稅時,胥吏不敢對百姓惡聲惡氣,百姓們該交多少糧就是多少糧,百姓家中遇上病災的,糧有減免,病有醫藥……

想到這裏,潘知縣心中也不由激動。

百姓們未必讀過幾冊書,識得幾個字,他們成日在田中勞作,每日只盼著有個好收成,納過糧稅後,家中能多買兩斤肉,孩子們嘴饞的時候,他們能昂首挺胸地將蜜餞買下來,而不必按著孩子的眼睛讓他快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