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一人之功(第2/2頁)

百姓們所求其實很少。

“那便是知府老爺?怎得比縣太爺還要小上許多?”

“我家的屋子前年被水沖了,若非知府老爺,新房今年也建不成,家中攢了些銀子,明年也能送小二子去社學讀書了。”

“知府老爺能一直留在咱們揚州便好了。”

寶應縣的百姓不敢湊到柳賀面前說話,只是遠遠看著,柳賀走近時,他們結結實實給柳賀叩了幾個響頭。

“知府大人的恩澤,寶應縣的百姓都是知曉的。”

據潘知縣所知,柳賀的官聲在興化、海陵等地更好,那幾片歷代都是灶戶長居,柳賀打了私鹽,又將鹽商們狠狠整治過一番後,灶戶們的日子比以往好過了許多。

灶籍子弟也能考科舉,柳賀便組織縣學、鹽商等在灶戶居住之地興辦社學,延請在地方上素有文名的夫子來教導。

大明開國之初,朝廷對各籍百姓管理嚴格,商籍、灶籍子弟都不能參加科舉,而到了如今,商人掌握了巨大的財富,話語權和地位與國初時不可同日而語,商籍、灶籍子弟都可參加科舉。

柳賀的種種做法自是將百姓們的心收買了,加上他為官一向以身作則,他自己不貪,對於手下的官吏,只要能成事,他發放俸祿從不吝嗇。

潘知縣等人初時並不理解柳賀的所為,後來卻也慢慢明白了。

他們不求自己當個如海瑞一般的清官,後世史書中恐怕也不會出現他們的名字,然而府有府志,縣有縣志,數百年後,他這一任知縣為寶應百姓做過什麽,總會有人記住的。

……

柳賀度過了自己在揚州府的又一個年頭,到年底時,他將府通判、推官、府、州主官的考評寫下,交予南京吏部。

而他自己的評語也將由鳳陽巡撫、監察禦史等官員寫下。

吳桂芳給柳賀的考評是:“三年內肅清魍魎,府庫粟可支數年,通識時變,勇於任事,豪傑之致也。”

監察禦史則寫下:“揚州府百姓能安,蓋柳澤遠一人之功也,可使其為百官之表率。”

自王煥案後,張九功便被尋了個由頭貶至雲南,若非徐爌明察,都察院也要因張九功之故狠狠丟一回臉,此次負責考評柳賀的是山東道與浙江道的兩位監察禦史。

揚州府的變化是一點一滴慢慢顯現的,柳賀身處其中未能輕易察覺,反而是作為局外人的吳桂

芳與監察禦史看得十分清楚。

兩淮鹽運上,有柳賀坐鎮揚州府,鹽商們與官吏都不敢打販賣私鹽的主意,今年收的鹽稅比前兩年充裕許多,銀子送至京中,戶部尚書殷正茂也閉了嘴。

戶部尚書最常用的話術便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銀庫充裕的感覺著實令人欲罷不能。

考語傳至京中,張居正笑道:“當真有說的那麽好?”

但對於吳桂芳等人給柳賀的考語,張居正條條道道都細讀了。

吳桂芳甚至覺得,柳賀若居廟堂之上“可使為宰相”,而在地方上,他也潤一方之土地,護一方之百姓,評價可謂相當之高。

柳賀回京後該處於何位?張居正心中已經有了打算,吳桂芳的考評則更讓他堅定了心中所想。

考慮過柳賀的事後,張居正還在思索新送至的鹽稅銀該如何花,就見戶部尚書殷正茂匆匆趕來,殷正茂與張居正是同年,私交不錯,殷正茂能轉為北京戶部尚書,也是因張居正提攜之故。

“養實兄,何事如此慌張?”

殷正茂在張居正耳邊低語兩句,張居正目光陡然變得銳利:“當真?”

“叔大兄,此事自然是真。”

柳賀自揚州運來的銀子,竟有一半進了天子的私庫!

天子年少,此事何人為之自不必多說。

張居正甚至懷疑,揚州鹽事所涉恐怕不止武清伯李偉,宮中太後不知是否牽扯其中。

嘉靖以後,天子私庫日益膨脹,如今南直隸﹑浙江﹑江西﹑湖廣等地的稅銀,有百萬兩進了內承運庫,原先金花銀是內庫與戶部共用,內庫的一部分用於武將俸祿與禦用,但實際上,武將俸祿只需十萬兩,其余均歸天子所有。

戶部一直缺銀,以往金花銀中的一半可由戶部調配,賑濟各方,如今內庫比明初時充裕不知凡幾,後宮竟還盯上了柳賀自揚州搏來的稅銀。

柳賀來信時看似輕描淡寫,可官場兇險張居正又豈能不知?這銀子掙得並不容易。

柳賀收商稅時,言官們紛紛上疏,稱朝廷不可與民爭利。

究竟是何人在與民爭利?

銀子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