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指示(第2/3頁)

柳賀聽懂了他的暗示,畢竟萬歷五年這一科的翰林都是他張四維的門生。

如果柳賀再舔一些,這個活兒他可以找張嗣修來幹,肥水不流外人田,給首輔公子一個表現的機會,這樣既能討好天子,又能討好元輔,可謂一舉兩得。

柳賀答道:“下官定會認真挑選。”

“澤遠你一向機敏,元輔與本官都是信得過的。”張四維捋了捋須,“本官聽聞,對元輔的清丈田畝之策,澤遠出了不少主意?”

張四維這麽一問,柳賀立刻機警了起來:“下官家中有幾畝閑田,年少家貧時也曾下過田,因而有幾分淺見,蒙元輔看中,是下官的榮幸。”

張四維微微一笑,不再在田畝事上糾纏。

對張居正推行的清丈田畝之策,作為緊跟在張居正之後的內閣輔臣,張四維表面上自然是贊同的,但他心中如何想就不為人知了。

張居正此次除了推行清丈田畝之政外,也命各地加緊對商稅的征繳,若有故意偷漏商稅者,各府、州、縣當嚴懲不貸。

張四維也知,這件事必然與柳賀在揚州的所作所為脫不開關系。

張四維出身商人家庭,他不似如今保守的官員那般輕商抑商,相反,他親眼見證過山西許多商人的發家史與經商之道,因而對商業的發展也有自身的獨特見解。

他自然清楚,這商稅一旦征了,所獲必然不會小,若是張居正借此更近一步,對鹽稅、礦稅等加大征收,那才會動到他的根本。

答張四維的問時,柳賀須步步小心謹慎,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張四維有些問題看似隨意,但細細品來似乎又頗有深意。

和這種類型的官員打交道的確是累。

張四維有心機,但他又不似申時行那般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相反,在他面前若是行差踏錯,常人很難知他下一步要做什麽。

待繞了一大圈後,張四維忽然站起身,狀似不經意般地對柳賀道:“澤遠,如今朝中大小諸事都離不得元輔,然元輔父逝,他執意要回鄉丁憂,雖天子令其奪情,百官挽留,然而元輔心意已決,旁人規勸不得。”

“澤遠既是元輔門生,諸弟子中,他最為器重澤遠,不如澤遠你跑一趟相府,替天子,也替百官勸一勸張相如何?”

柳賀警惕心在這一刻升至最高,他觀張四維神色,對方並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而是認認真真在要求柳賀。

柳賀心念急轉,他立刻想到了兩種可能。

若是他應了張四維的要求去勸張居正,那他在士林中的形象恐怕與曾士楚、陳三謨無異,若是他不上門,內閣三輔都要他為國為君去規勸張居正,他卻仍不肯去,那就是身為門生於恩師毫無師生之情。

但張四維在等他的答案。

這事並非柳賀胡亂搪塞就能夠敷衍過去,但也容不得他思考太久,片刻之後,柳賀只能答道:“蒙張閣老看中,下官勉力一試。”

“本官就知澤遠是能成事之人。”張四維面上這才露出一絲笑意,“本官等澤遠的好消息。”

出了文淵閣,柳賀心中暗罵張四維著實是個壞種。

京中官員此刻還守在張府門口的就有數位,他偏偏不叫別人去勸張居正留下,叫自己去勸,別的不說,柳賀今日只要踏進了張府,明日滿京城恐怕都知他柳三元變節了。

日後他如何能令翰林院眾翰林歸心?

但不上門的話……上官都下了令,張居正又是他的恩師,不上門自是不行的。

張居正父過世時,柳賀已經去慰問過一次,這其實已經盡了他門生的義務。

只能說朝堂上的事一踩就是一個坑。

柳賀心想,能拖就拖,先緩上幾日再說,張四維也不會拉人架著他去張居□□上。

事實證明,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柳賀拖著不去,張四維就日日派人來翰林院請他,還是那日王錫爵來翰院辦事,見得此人賴在翰院外不走,厲聲將之趕了出去。

“澤遠,被人趕鴨子上架的滋味不好受吧?”王錫爵一見柳賀就忍不住笑了。

柳賀苦笑道:“詹事莫要取笑於我,本想著見機行事,如今看來是不可行了。”

“你再耐心些,再過幾日,此事應當就有結果了。”

張文明去世已有數日,張居正不可能再這般不上不下地吊著,回還是不回,他至少要給天子和滿朝文武一個答案。

果然如王錫爵所說,又過幾日,天子繼續挽留張居正,張居正推辭不得勉強留下,面對幾位朝臣的指責,他卻道:“臣受非常之恩,宜有非常之報,何暇顧旁人之非議?”(注1)

此言一出,原本就不滿奪情/事的官員們一片嘩然。

然而,事情卻未僅因張居正此言而結束,先是吏部尚書張瀚被言官們彈劾,彈劾奏章如紙片一般呈至天子案頭,吏科左給事中王道成、陜西道禦史謝思啟說他徇私欺枉為官昏聵,張瀚因此致仕,吏部左侍郎何維柏、右侍郎陳炌也都被罰俸三月,吏部的郎中、員外郎管事等也都各有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