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上疏(第2/2頁)

在上疏中,管志道直言,一是要復議政之規,三六九早朝、一四七午朝時,內閣輔臣、六部尚書並都察院、詹事府、大理寺及五軍都督府主官都當在禦前聽政議政。

二是經筵要落到實處,具體要求更嚴,日講官們最好住到文華殿裏時時教導天子,同時六部對於大事應直接呈覽天子,以便天子問詢。

第三條,管志道要求天子暢通言路,不以廷杖伺候言官。

之後管志道又分言選擢人才、宗室、河漕、九邊之事,可以說是朝中大事都照顧到了,但不管什麽事都直指張居正未做到位之處,張居正聽了自是惱怒。

管志道是蘇州太倉人,隆慶五年進士,是柳賀的同年,又是王錫爵的老鄉,耿定向的門生,又與羅汝芳等人交好,算是王學門人之一。

柳賀覺得,他這疏上得看似有理有據,各條的弊端也都講得清楚,可惜正是因為過於完美,真正實踐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也是隆慶朝、萬歷朝王學門人的缺點,他們走的是遊說當政者的路線,於學問上頗有建樹,但說事容易做事難,就以經筵日講舉例,哪個翰林官願意住到文華殿裏?

再說議政一事,如張居正這般強硬的首輔直接拍板,事情做起來反倒容易。

可給機會讓閣臣、九卿並詹事府五軍都督府主官一道議論,十幾個人,又幾乎都是文官,嘴皮子可以說是大明最溜,毫不誇張地說,叫他們議政,事能不能早些辦完另說,吵架恐怕都要吵上數回。

何況天天開會,事情究竟誰去辦?

河漕事他自己辦過,照管志道的說法,朝廷不應當只倚重南稅,可以暫停一年漕運,將這些漕糧用來資助河工、興修水利、賑濟救災,理由是如今北方安寧,京儲可支。

柳賀只能說,這是理想主義者想象中的美好狀態,漕糧不運至京城,只仰賴京儲,只要北方出了任何事,就能打朝廷一個措手不及。

且漕糧抵京是太/祖朝時便定下的政策,一朝更改,不說河漕本身受的影響,到時候怒罵內閣改祖宗之法的恐怕都不知凡幾。

張居正一怒之下,又將管志道踢到了廣東任按察僉事。

可以說,朝中官員們如今已經習慣了張居正遭門生彈劾的現狀,劉台開了頭之後,其余隆慶五年的進士仿如前赴後繼一般。

後人或許會說,是張居正為官霸道致使門生們紛紛彈劾,但柳賀覺得,這也是如今師道無存的證明。

不過管志道奏疏中有關削藩的部分,柳賀仍是細細讀了。

……

再過半月,朝廷中果然有風聲傳來。

實上,官員包括藩王都清楚,張居正必然要對藩王動手,只是不知他會選在什麽時候動手。

自張居正任內閣首輔以來,實事幹了不少,考成法是鋪墊,主要是讓官員們為他所用,在那之後,他改河漕、清丈田畝、行一條鞭法,本質上都只為一樁事——掙錢。

河漕合並一方面是為了整治水患,還黃河沿岸百姓以安寧,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漕船能夠順利通行。

漕船所涉,仍是稅銀。

但張居正再能掙錢,也抵不過敗家子多。

到這個時候,削藩已經勢在必行了。

只是眾人不知,為何要叫柳賀摻和進此樁事裏,莫非柳賀有九條命不成?

“元輔恐怕還在記恨柳澤遠彈劾了陳三謨與曾士楚。”

“滿朝文武都不敢上門勸元輔,柳澤遠卻反其道而行之,誰知他究竟是為了規勸,還是為了自己在士林中的名聲呢?”

“宗室在地方上橫行霸道慣了,縱是以元輔之能,此事恐怕也難以收場。”

“柳澤遠當真……唉,元輔門生難當啊。”

柳賀進翰林院時,眾翰林看向他的目光都帶著同情之色。

柳賀心道,張居正還未和他正式談話,若真要叫他去削藩,他現在名不正言不順,削哪裏的藩。

恐怕還沒輪到他削別人,別人先把他給削了。

但能名正言順削藩的話……升官太快會挨罵吧?

這就是太有能力的苦惱啊。

於慎行見了柳賀,不由道:“澤遠,你如今怎麽還笑得出來?”

柳賀道:“可遠兄,滿朝皆知削藩勢在必行,就算不是我去,也非得有人去不可,我既為朝廷命官,怎能因事情為難便畏縮不前?”

“也只有你會這般想了。”

“眼下事情還未定,元輔也未給我一個章程,誰知此事究竟會如何?”柳賀道,“既然如此,又何必苦大仇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