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會推

張居正與馬自強都提前給他放了風,削藩又是個苦差,但未必沒有人會和柳賀搶,畢竟自張居正當政以來,官員若是受他器重,升官可謂十分輕易,吳桂芳、張學顏等人皆受他提攜,在六部尚書的位置上穩穩坐著。

為他辦事,風險越大,回報自然也越大。

柳賀不管京中傳聞如何,依舊辦著自己的事,申時行、王錫爵也聽說到內/幕,與柳賀低語了幾句。

若要削藩,必然是經禮部,柳賀想要名正言順,他就得提前將禮部侍郎的位置瞄準了,然而經詹事府少詹事一步邁入禮部侍郎,難度可謂不小。

因而張居正也是先放出風聲來。

自張居正回京後,柳賀也只是在朝會上見過幾面,奪情之事到此時看似已經揭過,可張居正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柳賀也不明白。

京中皆知張居正有意叫柳賀去削藩,可柳賀到張府時,張居正卻並沒有約見他,不知是否因為奪情一事心中惱火。

且禮部侍郎的位置離柳賀著實遠了一些,禮部侍郎是三品大員,論職權遠非一個詹事府少詹事可比,且柳賀如今只是四品,京官自四品升至三品可謂一大跨越,王錫爵任了詹事府詹事後不過三品,柳賀的資歷可比他淺太多了。

侍郎為三品,自成化以後,京官中,凡遇尚書、侍郎、都禦史、通政使、大理寺正卿員缺,都由九卿衙門正三品以上官員推舉,通常來說,內閣及科道的掌印官也有推舉之權。(注)

不過張居正眼下大權在握,若他不經廷推任命柳賀為禮部侍郎,朝臣們也莫可奈何。

但廷推的流程還是要走的,全不講規矩也是不行。

“澤遠你倒是能安坐。”

柳賀合上書卷,就見王錫爵風塵仆仆進來,天子大婚事一了,他手頭的事務便不多了,因而常來翰林院走動,反正兩三步路也就到了。

“詹事,你也知,更進一步談何容易?”柳賀倒了一杯茶水,用的還是王錫爵上回送他的茶葉,“我卻不知,詹事為何不爭一爭?”

柳賀其實也聽到一些消息,諸如北監祭酒呂旻、詹事府少詹事余有丁也在候選之列,呂旻是嘉靖三十二年進士,張四維與馬自強的同年,余有丁則是申時行與王錫爵的同年,嘉靖四十一年的探花。

若是爭這禮部侍郎之位,王錫爵的贏面其實更大一些。

“若是爭這禮部侍郎之位,我或許合適,可削藩之事非能者不可爭。”王錫爵望了柳賀一眼,“在朝三品以下官員中,唯獨澤遠你最合適。”

削藩是得罪人的事,必然得用強勢的官員,吏部推選的官員中,呂旻先在翰林院任檢討、編修,之後任國子監祭酒,余有丁官途也與呂旻相似,嘉靖四十一年一甲三人中,余有丁為人最是淳實,胸懷坦蕩,王錫爵提起來也是佩服不已。

但這兩人經手的庶務少,加之性子平和,恐怕壓不住那些驕橫的藩王們。

柳賀則是該和氣時和氣,該動手時,他一點不會手軟。

尤其年初裴應章所參之事涉鹽政、兩漕、言道及地方,柳賀稍一出手,鹽政司衙門便熄了聲,鹽商們也乖覺了許多,經此一事,京中官員狠狠體會了一番柳賀的本事。

且柳賀連當朝首輔也不懼,又如何會畏懼藩王?

柳賀笑道:“詹事實在是高看我了。”

柳賀自了解到自己可能會去削藩之後,便將翰林院館藏的文書翻了出來,有關藩王的記述浩如煙海,總結下來,朱家的龍子鳳孫不幹人事的不在少數,還特別能花錢。

事實上,大明朝當下的許多問題在立朝時已經埋下了禍根。

如田畝兼並之事,是因為國初便已對士人群體十

分優容,洪武朝時人口數遠不及萬歷朝時,到如今,人越來越多,士人也越來越多,分到百姓手中的田地自然越來越少。

還有宗藩之事,明初的規定等於是將宗室圈養了起來,藩王們在封地上無事可做,除了生孩子就是花錢,也不需要任何人生追求。

削藩之事,絕不是朝廷政令一下就能輕易辦成的。

在柳賀印象中,張居正改革所涉的層面似乎也不包括削藩,可以想見,削藩的阻力絕對不會小。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理解,藩王從何而來?自然都是朱家子孫。

當今天子登位,天子之弟潞王便是藩王。

今後天子誕下皇子,除太子外,其余皇子都是藩王,既是當父親的,又如何不能為自家子孫爭取一個好待遇?

歷史上,李自成攻破洛陽城,官員們請求福王朱常洵出些銀兩資助軍民,朱常洵卻仍無事百姓疾苦,在府中花天酒地,直至被起義軍捉住,野史有傳福王一身肥肉都被片下來當下酒菜了。

從某種程度上說,削藩就是削天子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