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消息

張簡修也不明白,為何張居正如此器重柳賀。

且一般官員見了他們兄弟不說十分討好,態度上也是不同的,柳賀與他們卻稱不上十分親近,張簡修想,或許真如幾位兄長所說,柳賀有大才,有才之人性子總與旁人不同。

柳賀與張簡修道了別,心中也在感慨著自己的運氣,不過是出門遊了趟湖,居然就碰上了錦衣衛辦事。

他如今也算正式邁入了大員序列,倒不必畏懼幾個錦衣衛,現下的錦衣衛指揮使是劉守有,劉守有與馮保、張居正皆是交情不錯,不過作為錦衣衛指揮使,若只是攀附東廠與內閣,在朝便易多掣肘,行事上便難以肆意。

當然,如陸炳那般大權在握的錦衣衛指揮使畢竟是少數,錦衣衛的職權與東廠有些重疊,指揮使多是權貴出身,但論與天子的親近程度卻遠不如宮中內侍。

張居正秉政,馮保勢大,劉守有不如朱希孝在天子和百官面前說得上話,錦衣衛自然就得淪為東廠的爪牙。

……

若非聽得幾位士子議論,柳賀還不知自己那篇《祭師文》已經在京中流傳了開來,他走到書肆,想找一卷新出的書來看,書肆夥計卻問他道:“公子可讀過柳三元的《祭師文》?”

見柳賀神色平淡,那夥計道:“公子莫非是剛來京城?京城人皆知,平生不讀柳三元,閱盡詩書也枉然,柳三元這《祭師文》,婦孺讀了都是感慨師恩深重。”

柳賀:“……”

他寫這《祭師文》的時候並未多想,只是回憶著與孫夫子相處的點點滴滴罷了,哪怕到了今日,想起孫夫子已去世這件事,柳賀心中仍是無限悵惘。

他在書肆中逛了一會,就聽有數位士子來問詢,是否有《祭師文》的文稿。

還有士子高談闊論道:“一篇《治水策》,一篇《論商》,今日又有這篇《祭師文》,柳三元不愧是當世文宗,便是不做官,僅靠這三篇雄文,也足夠令柳三元名滿天下了。”

“《治水策》與《論商》皆為實務,《祭師文》卻是真情,我們讀書人寫文章,當如柳三元一般。”

柳賀心想,幸虧此處無人識得他,否則他就得躲遠一些了……

正這麽想著,一擡頭,柳賀就見一人正沖自己微笑,與這人目光碰上,柳賀露出一絲驚喜之色:“一甫兄,你何時來京的?”

“已到了幾日了。”羅萬化道,“今日休沐,我便來瞧書肆中出了什麽好書,可耳中盡是讀書人對澤遠你的贊美之詞,離京一陣,澤遠名聲愈發響亮了。”

“一甫兄,你可莫要取笑我了。”

他還念叨著千萬別遇到熟人,結果想什麽來什麽。

前段時日,柳賀還與王鼎爵提起過羅萬化,算算日子,他也是時候到京城了。

柳賀便與羅萬化挑了兩卷書,再找了間茶館坐下,羅萬化離京已有一年多,但柳賀上回見他還是被貶揚州之前,幾年不見,羅萬化愈發成熟穩重,不過眉宇間仍有一些鋒銳之氣。

這便是羅萬化的性情,不是一年兩年就能改變的。

羅萬化回京後仍在翰林院供職,如今是正六品侍讀,這位置自然比修撰、編修等強上許多,然而羅萬化狀元出身,入翰林院時便是從六品修撰,為官十二年,他不過升了區區半級,連日講官都未當上。

羅萬化自知得罪過張居正,前途必然不如同科的進士,但提起朝事,他面上仍是一副慨然之色。

“我那般抉擇,便早已料到了會有今日。”羅萬化笑道,“倒是叫澤遠憂心了。”

奪情/事發時,羅萬化恰好不在京,否則以他的性情,必然會有所作為。

羅萬化是不喜張居正一手遮

天,但對吳中行、趙用賢的想法他也並不十分贊同,包括當時劉台出事,羅萬化雖積極營救,卻也道:“長此以往,以彈劾座師博名的風氣恐怕止不住了。”

柳賀道:“恩師行事激烈,的確在朝堂引起了不少爭議。”

在真實的歷史上,便有人認為,吳中行與趙用賢彈劾張居正是為了在士林中博一個不畏權貴的美名。

張居正雖有雄心壯志,但畢竟也是肉體凡胎,任過會試主考的首輔無數,可遭弟子一而再再而三彈劾的,卻僅他一人而已。

明史記載,趙用賢、吳中行等上疏後,馬自強積極營救,張居正對他道:“公饒我,公饒我。”之後王錫爵上門,請張居正放過吳中行與趙用賢,張居正將刀橫在脖子上,道:“爾殺我,爾殺我。”

《神宗實錄》也說,張居正在王錫爵面前哭道:“上強留我,而諸子力逐我,且殺我耶!”

一代宰輔,竟被迫說出“殺了我吧”這種話,可知被門生彈劾,張居正心中必然是十分不好受的。

柳賀覺得,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對於真做實事的人,人們總要求他是一個道德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