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施行

柳賀心中雖仍有不滿,但僅憑他一人之力是改變不了內閣與六部的決定的,何況此時閣臣與部堂在此商議,便意味著此事已經有了定論。

張居正將柳賀叫來,也是在提醒他,此事就到此為止了,他有再多的不甘與不滿,也當立刻刹住才行。

出了文淵閣,潘晟與柳賀並肩而行:“澤遠,你應當也知,到這一步,元翁已做出了許多讓步了。”

“大宗伯,下官明白。”柳賀笑道,“下官為官時日雖短,規矩卻還是懂得一二的。”

比如內閣已定下的事例,想再更改幾乎沒有可能,除此之外,削藩事是文官集團對宗藩進行的幹涉,文官內部需先團結一致,因而柳賀縱有不滿,也不能在決議定下之後再鬧出事來。

潘晟是憂心柳賀年少沖動。

事實上,柳賀心中很明白張居正的難處,張居正為官看似專橫,其實心中頗有分寸,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自高拱手中搶走內閣首輔之位。

天子與太後的底線他一般是不會觸碰的。

柳賀嘆道:“唯願日後親王就藩時,太後與天子能讓百姓少些磨難。”

旁人不知曉大明的未來,他卻很清楚。

藩王、田畝、災荒、礦稅……以及朝堂上無休無止的鬧劇,一樁樁一件件將整個大明朝帶入了深淵。

僅憑他一人之力,能做的太過微渺。

潘晟道:“此事澤遠不必憂心,元翁自然可以勸住陛下。”

潘晟是張居正的鐵杆,心中自是認為張居正無所不能。

張居正去世前,正是有意潘晟為內閣首輔,可惜張居正對潘晟期待滿滿,潘晟也在領命後立即回京,然而他人未至京城,張四維已先一步絕了他任內閣首輔的可能。

只是這些話柳賀不能對潘晟說,也不能告知張居正,他的煩悶大多便是源於此處。

柳賀上輩子讀《明朝那些事兒》的時候就有一種強烈的宿命之感——如英宗復辟、嘉靖、萬歷皆長壽,宣德、弘治卻都短命,張居正活得也並不十分長,他算是很能賺錢的了,卻擋不住敗家子萬歷實在能花。

歷史規律似乎很難違背,王朝至末年時,便自有一股難逆衰敗之相。

不過潘晟與柳賀剛到文淵閣外,柳賀卻又被人攔下:“右宗伯,元輔有請。”

潘晟很識趣地給柳賀讓了位,柳賀重回文淵閣時,張四維、申時行已經退了,只有張居正還在原地。

“削藩一事上,你似乎有許多不滿。”張居正示意柳賀坐下。

“弟子不敢。”

“我知你有不滿。”張居正道,“便是我,在此事上也有不滿。”

為親王就藩的標準問題,張居正甚至進宮與李太後商討過,可惜李太後格外固執,在此事上寸步不讓,她有不讓的理由,畢竟除了天子外,她還有幼子潞王。

太後對天子格外嚴厲,對潞王卻很寵溺,此事滿朝文武皆知,此時潞王尚未到就藩的年紀,可日後潞王一旦去了封地,以太後的脾性,給潞王的待遇恐怕不會遜於嘉靖對景王。

何況自天子一日日長大,內庫朝戶部伸手越來越頻繁,仿佛戶部的錢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般。

然而官升得越高,所顧忌之事也就越多。

柳賀在翰林院任修撰時,他可輕而易舉將張敬修篩落,便是被外放揚州也能將頭擡得高高的,到了揚州之後,他辦事也極是大膽,張四維、李偉等人的面子也是說不賣就不賣。

可到了京城,任這禮部右侍郎之後,他行事要看朝廷內外的風向,要顧忌自己的士林的名聲,就如奪情一事,他一方面要護住自己的同年,另一方面又不希望張居正

落到人人唾罵的地步,行事上便很難如先前那般肆意。

他也不是不能痛罵張居正一番,可痛罵之後呢?

張居正沒了名聲,難道他的名聲就會好嗎?

何況在他眼中,變法確實到了關鍵期,若無張居正壓制,朝堂恐怕會經歷一番混亂——並非柳賀對張居正盲目崇拜,而是歷史已經證明過了。

“弟子知曉恩師辛勞,只是……心有不甘罷了。”柳賀道,“弟子覺得,若削藩之事真要推行,自然越是幹脆利落越好,若如今日這般,待日後,諸事恐怕還要扭轉。”

就以科舉一事為例,柳賀考鄉試時,朝廷定下規矩,要一百三十五人取一人,因而參加鄉試的考生名額都有限制,而到了今日,原原本本按規矩走的鄉試不過一科兩科,其余仍是如舊。

麻煩事官員們便不愛幹,縱然某一年因皇命難違推進了,過幾年還是會恢復原樣。

張居正道:“削藩的本意是為節銀,嘉靖四十四年的《宗藩條例》加上今日新定的《宗藩條例》,已足夠為朝廷省下許多銀兩了,奉國中尉、輔國中尉等退俸之事需禮部登記造冊加以完善,要允其考科舉,允其經商務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