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新春

“依澤遠你之言,海運之利可謂無窮,但其害處只怕也要小心。”王錫爵道,“你可知,自你上了那疏後,我府上收到了數位同年的來信。”

柳賀那封疏在幾天後登上了《育言報》的頭版,這段時日以來,《育言報》主版幾乎為開海一事所占據,朝中議論有許多都登上了《育言報》。

開海一事,正如張居正柄政時推行的考成法、一條鞭法一般,成為街知巷聞的大事。

若張居正仍任首輔,有他支持,開海或許比如今更通暢些,開海雖由柳賀提出,但他畢竟是三輔而非首輔,此事的推行力度恐怕遠不如考成法及一條鞭法。

也有官員不將祖訓擺在前列,反是問柳賀,海運之利必奪漕運之利,朝廷或許可以自海運中收重稅,然漕運事關百姓生計,又有漕工、漕兵等以此為生,若這些人的生計受到影響,柳賀又當如何?

大明禁海以來,漕運幾乎是運輸貨物的唯一渠道,事實上,盡管漕運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壟斷,但漕工與漕兵的生活仍是十分艱難,無論朝廷有什麽籌劃,無論其出發點如何,最終受損害的只會是普通百姓。

一條鞭法同樣是如此。

開海也是如此。

漕運的獲利仍是歸了世家大族,這些人平日躲在背後吸取民脂民膏,一旦漕運本身的利益受損,他們便將百姓搬出,擺在前面。

柳賀暫時未言,便有官員聲稱,柳賀一意孤行推行海運,將致百萬漕工衣食受損,此等禍國殃民之舉,朝廷應當立即禁止才對。

然而,柳賀心中明白,包括這些彈劾他的官員心中也明白,開海之後,漕運的弊端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緩解。

壟斷行業想要轉好,唯有在出現危及它生存的領域之時。

更重要的是,即便朝廷不開海,難道沒有人從海禁一事上獲利嗎?

自然是有的,還有許多。

因為海運本身是被禁止的,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將海船開出海境的,也只有那些背後有倚仗的世家大族。

無論朝廷的政策如何,都不影響他們的收益。

……

自柳賀入閣以來,如今是他最受關注的一段時期。

許多官員都認為,柳賀才剛剛入閣,即便他要開海禁,也應當徐徐圖之,不該如此匆忙。

可柳賀一想,距離萬歷朝鮮戰爭也只有十年,此時不養兵,還要徐徐圖之到何時?

便是張居正力推的考成法及一條鞭法,也是幾年下來才有了小小的成效。

柳賀在內閣之中常常見到各地官員送來的文書,看得越多,他便越有時不我待之感,這或許和他來自未來有關。

距離明朝滅亡還有六十三年,若他能活到九十三歲,恐怕還能見證那一時刻。

不管如何,他總要做些什麽。

無論是為了前人,如張居正這般一意改革、置身家性命不顧的官員,還是為了後人——總不能在史書上添上一筆,說正是他為閣臣時加劇了一個王朝的滅亡吧?

他不想做功臣,卻也不想當罪人。

身為閣臣要做的事情有許多許多,柳賀覺得,若是開海能成,他便可以到倭國去探訪銀礦,之後再根據形勢左右倭國與朝鮮的戰局。

提前做好準備,才能避免更大的損失。

……

柳賀剛到內閣,通政使倪光薦見了他便道:“柳閣老,近日我們通政司可是熱鬧非凡。”

官員奏章必經通政司,柳賀一聽他說便知,此時通政司恐怕滿是彈劾他的奏章。

不過柳賀心中無懼。

除非是天子對他動手,他不至於落到如朱紈那般的

境地,朱紈是外臣,他是閣臣,且開海一事在朝廷中也非沒有支持者。

但重要的是,他要先將開海一事的好處擺出來,如此天子才能有動力去推進此事,否則柳賀在這將諸事都鋪墊好了,推行之後若因達不到期待而終結,柳賀就等於做的是無用功。

柳賀只能道:“還請銀台包涵。”

對開海一事,倪光薦並不反對,柳賀如今尋求的也是朝中這批中立官員的支持。

反對開海者,如張四維等官員,根本沒有爭取的必要。

支持者,不需柳賀多說,他們自能站在柳賀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回到文淵閣後,柳賀先坐下來,拆開施允寄給他的信,自萬歷二年考中進士至今,施允已在陜西留了七年,他在信中和柳賀開起了玩笑,說柳賀入閣之後,陜西地方官員們對他都十分客氣,不敢輕易得罪。

他原任隴州知州,如今升至鳳翔府知府,統七縣一州,陜西民風彪悍,又常常遭災,百姓日子過得艱辛。

施允也是陜西官員中率先種甘薯、玉麥等物者,除此之外,柳賀也和他商討過,若是能開海,他將請海外商人探索更多能在陜西種植的作物品類,這樣百姓也能從中得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