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4/4頁)

竹乃君子,小四郎也是寧宛致眼中謙和端方的君子。

她縫完最後一針,收起針線,用帕子將荷包包好收進箱子裏,改天寧宛致入宮就可以給她了。寧宛致最近隨她父親去了江州,要過段時間才能回來。

她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又拉開抽屜,拿出裏面的醫書,繼續看了片刻。這方子她都快背下了,制藥的藥材、用量都是按照方子上的數備下的,為什麽一直失敗?

難道老天爺非得把她往汙泥裏按得翻不了身?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她就迅速搖了下頭,不允許自己有這種想法。

沒有人能把她按在汙泥裏翻不了身,只要有一口氣,她就要掙紮,就要站起來。

把書放入抽屜裏,昭蘅吹滅屋裏的燈,躺到床上。

熬到這個時辰已經很困了,哈欠一個接一個,打得眼淚直淌。

但她沒有睡,一直用手狠狠掐著大腿,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暫時還不能睡,她心裏有個猜測,今日想驗證這個猜測是否正確。

黑暗中時間仿佛格外漫長,她等了好久,久到就快以為是自己猜錯了。

廊外忽然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克制而又沉穩的腳步,一下又一下,似乎重重地踩在她的心上。

她微微閉上眼,克制不住地震顫。

會是她想的那樣嗎?

緊張的心情一直持續到門扇被輕輕推開。

李文簡輕聲入了房內,怕驚醒她,動作放得很輕柔。

慢慢走到床邊,拉開蚊帳看了眼她睡夢中的樣子,她今夜似乎睡得很好,眉宇間沒有不安分的攏蹙。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再深的傷痛也會隨著時間的消失而被撫平。

他有些欣慰地想。

他擡手伸進她的頸後,正要按下去,手腕上忽然傳來一陣溫暖。

是昭蘅的手。

“殿下。”

黑暗中忽然傳來昭蘅輕柔的聲音。

李文簡一怔,沉默須臾。

然後他輕輕笑了笑,並不意外她能猜出來。她那麽聰明,沒什麽事能瞞過她。

“怎麽知道是我?”

“除了殿下,沒人在意我。”昭蘅松開他的手,從床上翻身坐起,水紅色的長裙堆疊在身下。

李文簡輕輕吐出一口氣,沒有被抓包的窘迫。

昭蘅笑笑,月光照在她的身上都變得更加溫柔。

她擡手摸向後頸,輕聲說:“脖子後面有時候很疼。”

他的手還在她掌心,柔軟細膩的溫熱將他寬大的手握著,他問:“我弄疼你了?”

“嗯!”昭蘅抿了下唇:“不過我不怪殿下,殿下是為我好。”

終於松開了他的手。

昭蘅半跪半坐在榻上,李文簡站在她面前,背著月光,看不清他的面容。她輕聲問:“是殿下受傷那天晚上開始的嗎?”

那天晚上她在承明殿侍疾,結果第二天自己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然後一直睡得很好。

她從不貪眠,可是卻每天睡到將近晌午。

從承明殿回來的第一天,卻又飽受夢魘之苦。

次日找了李文簡拿了熏香後,情況有所好轉。

她一直以為是安神香的功勞,直到最近她的香用完了,晚上無香可用,還是睡得那麽沉,她便知道跟香沒有關系。

小乖那天忽然叫“昭蘅壞東西”,它剛從萬獸園帶回來,萬獸園的人不可能教它罵人,她就覺著是有人趁她睡著悄悄來過。

那夜殿下問她是否又魘住了,語氣似乎覺得她不應該魘住。

總之,很多奇奇怪怪的細節讓她有了這個猜想。

李文簡說:“那天晚上你魘住了,一直囈語,吵得我睡不著。”

昭蘅仰頭看著站在面前這個幹凈溫和的男人,看著看著,眼眶竟漸漸紅了。

他那天命懸一線,痛得呼吸微弱如風中殘燈,她不敢想象他是如何起身,挪到她的床邊,助她入睡,然後又一個人摸索著回到榻上。

次日他那被鮮血染紅的寢衣是因為她嗎?

他隱忍而又克制的□□喘息是因為她嗎?

如果那天晚上是因為她魘住吵著了他,那她回長秋殿之後每一個安眠的晚上呢?

他是人人敬仰的仁愛之君,是九天之上高潔華美的明月;她是身份低下的浣衣宮女,是凡塵之中卑微輕賤的塵泥。

他為什麽要對自己這麽好?

一滴淚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劃過她的臉頰滾落到他的手背上,溫熱的淚珠卻讓他好似被烙了一下。

“怎麽又哭了?”

李文簡端詳著她的臉,她精致雋秀的眼眸似是染了山間的霧,水氣凝結,洇著瞳內淺淺淡紅,有一種易碎薄瓷的美感,讓人忍不住憐惜。

明知她不需人憐,但他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作者有話說:

李狗子:哦豁,以後不能偷窺老婆睡覺了。

阿蘅:請您光明正大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