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3/5頁)
“沒事,烈風好了嗎?”
越梨想說什麽,卻忽然咳了幾聲。她的右掌輕握成拳,抵在唇角,等氣兒順過來了才點頭:“已經緩過來了。”
“我讓嬤嬤做了姜茶,你喝了去去寒。”昭蘅柔聲說。
“不必了。”
昭蘅卻從蓮舟手裏接過食盒,掀開蓋子遞到她面前。盒子裏躺著一碗姜茶和一小碟綠豆糕。
“那是林嬤嬤做的綠豆糕,昨晚剩下的,我想著你大概也沒怎麽吃東西,所以拿給你墊墊肚子。”
姜茶是她讓林嬤嬤現熬的,還是滾的,冒著滾滾熱氣。
越梨拈起一塊綠豆糕放進嘴裏,沒有很復雜的味道,只有綠豆的清香,清清淡淡的口味,熟悉又陌生。
她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嚼著綠豆糕,眼淚順著臉頰落進熱氣騰騰的姜茶裏。
“昭訓,你沒有話想問我嗎?”
昭蘅搖了搖頭:“我來之前是真的很想問你,但是來了之後,只想讓你趕緊把這碗姜茶喝完。”
越梨聽她這麽說,仰面長長地嘆了一息。暴雨中的宮城,此時一片蕭肅,天光被濃密的雨絲壓得晦暗。
越梨望著斜飛的雨絲,輕聲說:“那年盛暑我沒有胃口,吃什麽吐什麽。他給我送了很多吃的來,還是沒用。我怕他擔心,就挑了清爽的綠豆糕吃,告訴他很好吃。後來他每次來都給我帶,吃得我都快吐了。”
“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沉默了一陣,閉目忍淚,良久又開口,聲音悵然:“很好很好。”
昭蘅低頭看著她手裏空蕩蕩的碗,不禁問:“你是為他留在宮中嗎?”
她去掖庭看過越梨的籍契,早已過了出宮的年紀。
越梨搖了搖頭:“他已經死了,為何是為了他呢?我分明是為了我自己。”
“那叢丁香,是他親手種的;那個水缸,是他從從宮外搬進來的,以前還養了幾條金魚……還有烈風,它腿腳不便,性子倔脾氣大,留給別人照顧,我也不放心。”越梨笑著說:“在這方寸之間,他才是真實存在過的,離開了這裏,他就徹底跟一場夢似的。”
“是我自己,離不開他。”
越梨側過身,槐樹的陰影漸漸落在她的臉上,陰雨下她那半張好臉皮膚如瓷白。她眼睛紅紅的,將眼淚忍在眼眶裏,一碗姜茶捧在掌心,怎麽喝也喝不完。她揉了揉有些發腫的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都是些陳年舊事,讓你見笑了。”
她三言兩語說出來的過往是壓在她心裏最深處的痛,如今再講起來竟也沒有想象中的錐心蝕骨。
昭蘅望著越梨,倒是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
她清冷得很,眼底又藏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孤傲,她敢悄悄殺死逼害她的大太監,這樣的人應該很難向人乞求。
昨天晚上她卻跪在自己面前為烈風求救。
“你想去太廟看他嗎?”昭蘅垂下眼,輕道。
越梨一愣,忍淚搖了搖頭。
“太廟裏的不是他,只是一塊牌子,一件衣裳罷了。”越梨說:“他不在了。”
她一直都清楚而清醒地知道。
人沒了就是沒了,太廟裏的那塊牌子,郊區墳冢裏的那身衣裳,和她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一樣,只是個念想罷了。
如果可以,她想見見他本人,跟他說說話。
別人都說他是桀驁的清冷少年將軍,她不這麽覺得,他話可多了。
幫她種丁香一小會兒的功夫,可以說到幾十年之後。
她有時候嫌他話多,經常避開他去別處幹活。
現在想想,竟然有些後悔呢。
好多故事她都沒有聽到結局。
歲月無情,就徹底把他帶走了。
她現在也攢了好多話要跟他講。她現在不僅會馴獸,還會針線女紅,讀書也不曾落下,只是沒有紙筆,寫字生疏了很多。
怎麽樣他才能聽見呢?
怎樣都聽不見了。
*
昭蘅從萬獸園回到東宮,裙擺邊緣都弄臟了,沾了很多泥水,眼睛也紅紅的。
李文簡難得燕居,正負手站在廊下聽雨,看到昭蘅回來,隔著雨幕喚她:“阿蘅。”
她愣了一瞬,許久沒人這麽叫她了,隔著雨絲望去,看到李文簡的身影,提起裙擺拾階而上。
“哭過?”李文簡凝眉,溫暖寬厚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輕輕地揉著。
她搖頭,向他擠出一抹笑,言語輕快:“我在萬壽園裏看到了烈風。”
李文簡目光沉沉地望著昭蘅,就那麽沉默下去不說話。
“殿下今天不出去嗎?”昭蘅笑著問他,把話題岔開。
李文簡搖頭說不用。
昭蘅望著身後的漫天大雨:“殿下要喝茶嗎?我給殿下沏茶。”
李文簡點頭,道:“嘗嘗你的手藝。”
“等我。”昭蘅把傘放在廊下,扭身進了屋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