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曠野闃然無聲, 昭蘅立在絢爛的落日裏,一時怔愣在原地,手裏捧著的鳥兒緩了過來, 忽然拍了拍翅膀,振翅飛遠。

“什麽?”昭蘅懷疑自己聽錯了。她低下頭, 視線落在地上的影子上。她戴著葦環,一圈插著鮮艷的花枝,在傍晚的微風中輕輕顫抖。

昭蘅手臂忽然被李文簡扯住,整個人向他倒去,猝不及防掉入他的懷裏。

昭蘅結結實實跌伏在他的胸口, 她受到驚嚇, 檀口微啟,喚他:“殿下……”

於彌漫的橘色橙陽下,李文簡俯低下身,輕輕吻上她的唇瓣。

昭蘅下意識擡手推抵他的靠近,他握住她蜷縮微顫的指尖,用溫厚的手掌將她的手包裹, 輕輕摩挲。

沒有上一次的兇狠激蕩, 他很耐心溫和,像品鑒美好的東西。

昭蘅愣住了, 半天沒能動一下, 顯然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吻嚇了一跳。

她仰著臉望著他,清澈如水的眼波裏倒映出他的身影。

微風中,她的呼吸漸漸有些艱難。

過了許久,李文簡才松開她。

她眼尾洇著一點紅, 眼睫微潮, 錯愕地盯著他的眉心, 喘息微急。

垂下眼瞼,低聲道:“殿下不是君子。”

李文簡擡頭望她,見她鬢邊的發絲在風中輕顫,屈指攏到她的耳後。

“你不回答,我以為默許了。”李文簡狡辯,淺淺露出一點笑。

“您!”真是不講道理。

昭蘅面嫩,聽了他的話,頰邊就浮起霞色來。她才不想在他面前臉紅讓他暗地裏笑話,訕訕地低下了頭,撇下他跑去找李南棲。

李文簡轉過頭看向天外,霞光大作,將遠山都染成了紅色。

昭蘅和小八又去追山雞了,笑得恰如這晴朗好風日,朗朗的笑聲給人一種分外安定和舒心的感覺,他心裏的陰霾也跟著散了一半。

天快黑時,李南棲才戀戀不舍地準備下山。

山上太好玩兒了,野花好好看,打鳥也好好玩兒。她一只臂彎裏抱著果子,一只臂彎裏抱著花,手上還提著只簡易的鳥籠子,跑得格外歡快。

小孩子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不需要很多華麗的珠翠點綴,一片新奇的葉子,一枚奇異的果子就能贏得他們的歡心。

回到寺裏,已經過了開齋飯的時辰。

三公主晚上的法會都開始了,李文簡匆匆吃了幾口齋飯,便先去正殿法會祈福。

昭蘅則先陪著李南棲用晚膳,她年紀小,晚上睡得早,就不去法會了。

寺裏的齋菜都很簡單,李南棲累了一下午,也不挑食,抱著碗筷就扒拉了一大碗。

山裏的夜晚永遠和安靜沾不上邊,林間的鳥兒發出悠遠的啼鳴,還有田間的蛐蛐兒、池邊的青蛙、樹上的蟬鳴,還有各種叫不上名字的小蟲子發出越來越多細小的聲音,在夜裏喧囂。

山間無冰,昭蘅還是將竹床放在院子後門,門大大敞著,涼風穿過縫隙,吹在身上,比冰鑒還涼快。

李南棲坐在昭蘅的身邊,她把最喜歡的那只藍鳥也放到床邊了,說是晚上要看著它睡覺。

昭蘅躺在竹床上,捏著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卻在想別的事情。

殿下將是突然來寺裏的,寺中的寮房有限,早先根本沒有預備他的住處。

那他今晚上是不是也要住這個院裏?

剛想著,就聽守在門外的薛嬤嬤喚了聲:“殿下。”

李南棲一下子從床上翻了起來,驚愕地看著李文簡大步走進院中。

院子裏各間屋子的燈都熄了,唯有檐角和廊下掛著幾盞風燈,夜風中搖曳,映得他投在墻上的身影也跟著晃動。

昭蘅起身,低頭摸索著找鞋子。

“不用起來。”李文簡隔著夜火,輕輕望了她一眼:“你白日裏也累了,早些睡吧。我洗漱後就來。”

他並非生來就是太子,以前在老公爺膝下時,許多事情也是親力親為。

蓮舟把水打來,他自己稍稍擦洗之後就去找昭蘅。

兩張竹床並排挨在院落裏,昭蘅把李南棲抱到右側,李文簡摘下玉冠,放在案頭,也上了竹床。

月朗星稀,屋子裏很悶熱,院子裏卻很涼爽,入夜時林嬤嬤往竹床上澆了幾桶井水,鋪上竹席,吹著夜風,非常愜意。

竹床旁邊的香爐裏熏著艾草,白色的煙氣縈繞在身側。李南棲不太喜歡這個味道,昭蘅拿著扇子將靠近她的艾煙扇開,白色的煙霧在夜色中扭曲消散。

李文簡見她搖扇子的弧度越來越小,知道她手快軟了,從她手裏拿過扇子,用力揮動,送來陣陣涼風。

院裏樹上蟬聲聒噪,一聲接著一聲,草叢裏的蟲鳴不甘示弱,密密匝匝唱成另一道絕響附和。

“今夜可能會睡不好。”李文簡聽到蚊子的嗡鳴,沉聲說。

昭蘅扭過頭望了他一眼,說:“沒關系的,反正也就湊合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