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東宮的事情都瞞不過李文簡。

蓮舟去萬獸園向昭蘅稟報安神香的時候, 鄭嵇嘉便向李文簡匯報了此事。

他的香料是詹事府周闊在打理。

接到消息後,他便讓牧歸帶人去圍了周闊的府邸。周闊大抵也沒想到事情會暴露,根本來不及準備, 羽林衛沖進他府上的時候,他剛吊死在房梁上, 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書房裏煙霧繚繞,火盆內堆滿信件文書燃燒後的灰燼。可事出緊急,總有疏漏的地方,羽林衛將他府上翻了個底兒朝天,忙到深夜, 翻出了許多他還來不及燒毀的信, 和這一把匕首。

這把匕首是周闊和背後指使之人的信物。

周闊是李文簡的親從官,當年主動請纓跟隨魏湛上戰場。

十六七歲的少年,又是從安氏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人,幾乎無人對他設防。更沒人想到他竟然會勾結北狄人在烏思城設伏。

魏湛死後,他為他扶靈回京,李文簡原想將他安排到西山大營, 但他自稱愧悔, 繼續留在詹事府。

李文簡坐在燈火下的這片陰影裏,他的指節收緊, 骨節泛白:“他殺魏湛、離間我和子韌, 是要挑起內火,讓中原人自相殘殺。”

仍有淚珠不斷地從她發梢低落,昭蘅的腦子裏亂糟糟的,她意識到好像有一張大網從她踏入清涼殿的那天便已經罩在她的頭頂。

這張網經緯交織, 令她理不清頭緒。

此刻半跪在李文簡的面前, 他的淚水不斷滴落, 她久久地看著書案上沾血的匕首,一下擡頭,正對上李文簡那雙蒙了水霧的眼眸。

他這樣脆弱的眼神,昭蘅看出了他的自責。可是他為什麽要自責呢?明明他那麽好。

看到他沾淚的模樣,昭蘅的眼圈也有點濕潤。

她忽然一下伸手來抱他。

“你知道我在回來的路上,在想什麽嗎?”她環住他的肩膀,柔聲問。

“什麽?”

昭蘅松開他,迎向他的目光:“我在想,殿下又要難過了。或許你已經習慣了在自身尋找原因,但我每每看著,心裏都很不是滋味。”

“殿下有一顆仁愛之心,這顆仁心驅使著你對北狄出兵,這顆仁心也讓你憐憫、愛護他人。”昭蘅擡起臉向他露出一個笑:“是他們不該辜負你的信任。”

“不是殿下的錯。”她的聲音很輕,在他耳畔溫柔地響起。

無論何時,都不能讓仁與愛淪為一種過錯。

李文簡一時發怔,沒有血色的嘴唇微動,卻不知該說什麽。忽然聽見昭蘅輕嘆一聲,他擡眼向她望去。

“殿下以後不要這樣了。”昭蘅握著他的手,輕聲:“不管是什麽緣由,你都不要傷害自己。如果可以,我也想為你分擔痛苦,讓你不要那麽難受。”

李文簡指節蜷縮,蕭蕭肅肅的夜風卷起庭院裏的落葉,刺耳的沙沙聲敲擊著他的耳膜,觸及到她真誠的目光,他眼睫顫動一下。

“但是我沒有辦法。”昭蘅將手覆在他微涼的手背上,驚覺他的手好涼,她捧起他的手,放在掌心裏捂著:“我既不能彌補你心靈上的痛苦,也無法替你承受軀體上的傷痛。”

溫暖從手背襲來,如同春水流淌過冰封的河床,慢慢融化土壤裏的堅冰。

“所以你要對自己好一些,不要再傷害自己的身體,好嗎?”昭蘅垂著眼睛。

李文簡目光落在她緋紅的眼尾,拉住昭蘅的手腕,將人拉進懷裏。他將掌心覆在昭蘅的背上,頭深深埋入她的頸窩:“阿蘅。”

“嗯?”昭蘅轉過臉回望,柔軟的嘴唇輕柔地從他的下頜滑過。

“好,我答應你。”殿內寂寂,偶有珠簾被風吹動發出細微的響動。

李文簡垂眸,目光落在她烏黑的發髻。他的聲音近在咫尺:“我也許會讓你失望。”

“我永遠不會對你失望。”她反手抱著他,下巴抵在他的肩頭。

心頭萬般低迷的情緒仿佛都隨著她的擁抱刹那間風平浪靜,脆弱的傷口被她慢慢撫平。

夜愈深,昭蘅已去了浴間,而李文簡則坐在書房內,周闊的死牽連甚廣。

不僅和魏湛的死有關,甚至春祭他安排人冒充前朝余孽刺客的事情周闊也有參與。

“周闊謀劃了這一切,你信嗎?”李文簡低眸看著羽林衛呈上來的折子,也沒擡眼。

“暫時還不好說。”牧歸垂首說:“既然他臨死前燒毀了那麽多東西,為何偏偏要留下那幾封信?他人死了,偏偏留下那些信件和前朝皇室的匕首,反倒像是故意留下破綻,讓人懷疑他就是前朝余孽。”

“沒錯,確實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李文簡微眯眼睛,意味深長。

“殿下。”

諫寧疾步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朝李文簡行禮。

李文簡擡眼,問道:“什麽事?”

“稟殿下,查出來了。”諫寧雙手微拱道:“之前到薛家村找良媛祖母的假尼姑許文蓉已死,這條線索就斷了,但是好歹還有些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