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越梨扶著白虎的脖頸, 翻身下來,抖落一身風雪,走入木屋內。

融融火光瞬間能將她頭上的雪絨化成水珠, 在紅色的火焰映照下閃著淡白的光。

安嬪就著月色與火光,看到她臉側的傷疤, 如同盤虬的老樹根,令人心生恐懼。

“好了嗎?”越梨問昭蘅。

昭蘅點了點頭:“你先去吧。”

越梨瞥了安嬪一眼,轉身出去,手指放在口中吹起一聲猶如鳥叫的短哨,方才踱步而去的小馬不知從何處回來, 越梨翻身騎上馬背, 踏著雪塵而去。

安嬪認出那是小六的馬,近乎嘶吼出聲:“那是小六的馬,你們到底把他怎麽了?”

“死了。”昭蘅輕輕彎唇,她說:“跟我奶奶的死法一樣,被扔下了懸崖,摔成一灘肉泥。”

安嬪臉色一片慘白, 她死死盯著昭蘅, 反復囁嚅道:“不可能,你怎麽可以殺他!他只是個無辜的孩子。”

“無辜?”昭蘅冷笑道:“何人不無辜?難道太子殿下不無辜?四皇子不無辜?我奶奶不無辜!黃泉路下, 你們母子相聚, 你一定要告訴他,他是因你而死。”

安嬪心死如灰,渾身震顫不止:“我什麽都沒有了,只有小六和小七, 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這不是你求仁得仁嗎?”昭蘅冷漠地看她:“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怨得了誰呢?陛下和娘娘是仁厚之人, 不追究當初你為何留在宮中,但你自己心裏沒數嗎?你貪心不足,明明已經擁有曾經仰望也不可觸及的東西,卻偏偏還要鋌而走險,害了那麽多無辜的人。”

“昭蘅,我出身草芥,走到如今這個位置,靠的就是與天爭。”安嬪聲音沙啞:“如果是你,你會心甘情願去風沙苦寒之地吃苦嗎?我那麽努力地融入他們,可是他能接納梅妃,能接納貴妃,偏偏對我冷眼相待,你能接受這樣的冷落嗎?我的兒子學識氣度,哪樣比李文簡差了?為何不爭?”

“安靈毓不過是運氣比我好,她生於大儒安家,家中長輩是大名遠揚的聖賢學者,家中兒郎個個出類拔萃。她有著強大的母族做後盾,而我,什麽都沒有!我只能靠自己!”安嬪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昭蘅,如今你氣焰正盛,自然不理解我的爭與不甘。等到日後李文簡有了他的太子妃、皇後,而你只能遠遠地望著他與別的女子鶼鰈情深時,你就明白了。”

“你我身在皇家,這種事必不可少。”

昭蘅深吸了口氣:“我不會肖想不該屬於我的東西。”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訴你。”昭蘅輕飄飄地說:“謝侯掌控熹園,私販西蠻奴的事情殿下已經知道了,不久的將來,你們謝家滿門都將下去陪你。我聽說黃泉陰司,苦寒難度,有你的摯愛親人陪你,想必你走得不會孤單。”

“怎麽可能!”安嬪聲線裏是藏不住的恐懼和絕望。

一夕之間,她什麽都沒有了,她一直視作生命的兒子,和苦心維系的家族都沒了。

昭蘅冷眼看著安嬪滿面的絕望,心中感受到無邊快意。

安嬪冷極了,她從沒有像今日這般無助恐懼過,當年她父母慘死的時候,身邊還有哥哥相伴。此時此刻卻只有她自己,她鼻涕眼淚一塊流,高聲呼救:“來人!救命!”

昭蘅撲過去,掐住她喉嚨,她脖子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意,雙手下意識地去拍打昭蘅的手。

“看到了嗎?”昭蘅再次蹲了下來,指著月色下的皮毛發亮的白虎給她看:“那兒就是你的歸宿。”

白虎打了個哈欠,張開血盆大口,露出滿嘴尖利的牙。

她的話猶如一條冰涼的毒蛇爬上安嬪的脊背,她張著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但她脖子被掐著,喘不過來氣,張著嘴呼吸艱難,聲音沙啞地說:“不、不可以,你不可以殺我。”

昭蘅冷笑,突然松開手。

安嬪脫離桎梏,拖著受傷的腿往後角落裏,驚恐地看著昭蘅。

昭蘅揉了揉發疼的手腕,然後按動腕間的藤鐲。鋒利刀絲閃著淬寒鋒芒逼近安嬪,她輕飄飄地說:“娘娘,我的確沒有用刀,因為殺人不必盡用刀。”

夜風裹著雪粒從門口吹進來,很涼很涼。

昭蘅逼近安嬪,心裏發抖的時候就想奶奶被推下懸崖時的恐懼,每一步便能走得穩當而又堅定。

“不!”安嬪尖叫。

昭蘅清瘦的面容上浮出一抹笑,鋒刃割破血肉的聲音很沉悶。

白虎嗅到血腥氣,目光銳利地撲向安嬪。

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不斷地淌了下來,她強迫自己不要發抖,再度看向角落裏猛虎撕食安嬪的樣子,記住她死前絕望的慘狀。

屋外寒風呼嘯,吹得昭蘅耳心發麻,她一雙淚眼看著鮮血遍布的山中小屋,又轉頭看向屋外撲朔的雪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