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宣和十年底, 大理寺查破了熹園買賣西蠻奴的案件,熹園背後的莊家浮出水面,正是開國之初被封為正安候的謝寄寧。

謝寄寧多年來從事西蠻奴買賣, 獲得巨額利潤,入獄之後, 他被抄沒的家產之巨,可謂令眾人咋舌。

京城裏也有許多人坐立難安,因這樁舊案牽扯出的不止尋常豪紳,更有官吏。

今年朝中出了很多事,太子先是大刀闊斧地整改京城三大防務之一的神機營, 而後又因魏家姑娘被劫一案對燕赤出兵, 年末了又查抄了謝府。

這個年,怕是不能太太平平地過去。

詔獄內。

男子被繩索倒吊在刑架上,渾身皆裹著血塵,鋼鞭從他的血肉之軀上滾過,帶起大片血沫。他渾身震顫不已,終究扛不住, 淌血的嘴角抽動:“我招……”

諫寧扔下帶有血肉的鋼鞭, 目光如炬地盯著他:“說。”

“這些年我在京城買來的西蠻奴都送到了燕子林,燕子林往西的山谷裏, 有個會賢莊園。”男子嗓子裏不停地冒著血泡, 使得聲音含糊不清。

諫寧在袍角撚了撚指尖的血,“會賢莊園的主事是誰?”

“我不知道……”男子雙目腫脹,眼角裂開,有血絲沁出, 喃喃般:“那年我差點餓死, 是周叔救了我, 他讓我為他做事。起初是打理一處宅院,三四年前他讓我從熹園買西蠻奴送到會賢莊園。我從沒有進去過,也不知莊園的主人是誰。”

“周叔又是誰?”

詔獄內燈光幽暗,只有燈火如豆照在男子身上,借著微弱的火光,諫寧死死盯著男人,厲聲問。

男子仍是搖頭:“不知道,他不曾告訴我他的姓名。只有一次,我聽到有人叫他周道安。”

千牛衛漏夜而出,帶著太子殿下的令牌,往東邊的燕子林而去。可他們到底去遲了一步,會賢山莊許是察覺到蛛絲馬跡,人馬已經離開,還有許多東西來不及搬走,只放了把大火,企圖將所有付之一炬。

千牛衛救了火,在莊園廢墟裏搜查了個遍。

諫寧率領千牛衛離宮之後,李文簡便沒有睡意。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想著會賢莊園的事情。若是順利的話,也許今夜便能知道會賢莊園的主人是誰。

“殿下睡不著嗎?”昭蘅忽的從身後擁著他,下巴抵在他的背心,聲音很輕很軟。

李文簡的雙目在燈下泛著迷惘,他拍了拍她的手:“吵到你了嗎?”

昭蘅搖頭說沒有,她坐起來披著衣裳,對他說:“你睡不著的話,我們去看月亮吧。”

還有半個多月就要過年,正是滿月的時候,月亮的光輝透過窗欞靜靜地鋪滿地。

李文簡跟著起身,點頭說好,擁著她戴好鬥篷走出寢殿。

高高的宮檐上還有殘存的積雪,李文簡摟著昭蘅的纖腰,帶著她縱身跳上屋頂。

飛羽原本守在宮檐後的暗處,忽見不遠處一個黑點閃過,本能地握緊腰間的佩劍,極目望去,看到殿下帶著良媛飛上屋頂。

他納悶得很,定定地看著他們,猜想他們要做什麽,卻見李文簡將手中的大氅鋪在屋脊上,攬過昭蘅的腰,就勢坐下。

高大光潔的月亮就在他們面前。

飛羽怔怔地望著他們,不解這樣冷的晚上不睡覺跑屋頂上做什麽?

可他現在學乖了,知道他們倆獨處時,他不能去打擾,於是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轉過身往看不到他們的地方去了。

當日傍晚,李文簡正在書房批閱公文,門外宮女稟告:“殿下,諫寧將軍求見。”

諫寧回來了。

他擡頭望見西邊隱隱鋪陳下來的橘色雲霞,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會有一個結果,微微閉了閉眼,道:“傳他進來。”

放下披紅的公文,他又拿起案頭翻開了許久的書。

諫寧甚至來不及沐浴更衣,雙手藏在鬥篷之中,迎著風雪踏上白玉階,便見書房內燈火通明,在黃昏日暮裏顯得有些溫暖。

飛羽迎上前,提醒道:“殿下一夜未睡。”

諫寧抿唇不語,心神卻是一顫。但到底長久跟在李文簡身邊,他心知此時自己將要上報的真相對他而言是何等殘酷。

諫寧快步進屋,見李文簡一絲不苟端坐書案前,面色冷凝,纖長的手指搭在書頁上。

眼睛卻沒有聚光,目光有些渙散。

“殿下,我回來了。”

“嗯。”李文簡嗓音有些沙啞:“怎麽樣?”

“人聽到風聲已經提前離去,但大概是處置謝侯驚動了他們,事發倉促,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帶走。”諫寧道:“我們在山莊搜查了個底朝天,查出了很多私鍛兵刀,也發現了練兵場。很多證據表明,此前數次刺殺殿下的刺客,都是會賢山莊派出的。”

李文簡沉聲:“背後之人……知道是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