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4頁)

“傳令三軍,列陣準備,戌時出軍烏蛇嶺。”李奕承負手而立,望著掛於帳中的狼皮輿圖。

烏蛇嶺是東籬邊線,北狄此時大軍壓入烏蛇嶺下,貿然進犯邊境,侵犯之意溢於言表。

賀喜安拱手:“殿下,不能打啊。去歲起,朝廷便一再克扣我們的糧草,若是貿然發兵,只怕……”

“只怕什麽?”李奕承回過頭來看他。

“只怕糧草支撐不了多久,等不到朝廷的援軍,無異於自尋死路啊。”

賀喜安的話並未說完,但李奕承的神色卻是一窒,隨即臉色變化許多,他摩挲著手中令牌,冷聲道:“我奉皇命在此守邊疆,如今敵國大軍壓境,你卻讓我視而不見?”

“殿下,皇上和太子就是想這樣逼死你啊!他們恨你,卻又礙於天下人的悠悠之口,才用這樣曲折的方式來逼你!明知前方是死,你又何必、何必自尋死路!”

“死便死吧。”若是以往李奕承或是為此感到痛苦,可此時他反倒有一種即將解脫的自在:“將有將的職責,我在此守國門,北狄人除非從我的屍首上踏過去,否則我絕不退縮。”

火仗猶如火龍照得私下亮如白晝,低沉雄渾的戰角聲和著整兵的威武之聲,隱隱從門外傳到了帳內。他站在虎凳前,就那麽望著成片灼燒的火仗,心裏想的卻是若他戰死,或許父皇和兄長便不會再記掛他從前犯下的錯誤。

浮玉和他的孩子就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賀喜安還要再勸,李奕承道:“賀將軍之前追隨魏大哥多年,又與我苦守寒地,你若不願上陣,大可留下。”

“待我死後,將我的屍骨帶回京中,讓父皇和皇兄留我妻兒一命。”

李奕承轉身拿起鎧甲,扣上黃金鎖,收回了手,擡頭看向賀喜安。

他長得極為英俊,穿上這身染血無數的戰衣,渾身便有殺伐之氣隱然流露而出。賀喜安眼見李奕承鐵了心要開戰,只得雙手拱在胸前,深深一揖:“末將願追隨殿下,雖九死,尤未悔。”

李奕承的神色又恢復成了他平常的冷靜自持,微微點了點頭,仿佛想說什麽,又沒說,最後只看了他一眼,抓起兵器架上他的那柄佩劍,轉身便大步出了營帳的大門。

賀喜安猶豫地看向帳外,心中納罕,為何護送崔浮玉回珞珈的人馬還沒有回來?難道少君的人失手了?

正困惑著,忽聽帳外鼓聲大作,正是有緊急軍情的鼓點。他急忙起身,抓起佩劍沖了出去。只見無數舉著火杖的士兵們紛紛往兩側分開,讓出一條道。不多時,一匹軍馬馱著個渾身是血的人直沖主帥營帳。

衛兵牽馬,將那人扶下馬背。那人渾身是血,模樣難辨,衛兵將他的長發撥開,高聲喊道:“是陳將軍。”

李奕承站在營帳外,風雪滿面,瞧著馬下氣若遊絲的陳河。照說,他現在應該護送浮玉到了珞珈的北府衙門,可他此時渾身是血倒在他的面前。

他呆愣地站著,就那麽望著火龍般蜿蜒的大軍,嘴角不知何時湧出淋漓的血來,他也渾然不知。

衛兵湊近陳河,聽到他喪命前的低語,片刻後,他拿著一塊染血的玉佩走到李奕承身旁,稟報:“陳將軍說太子殿下下令帶走皇妃,陳將軍不從,他們便殺了衛隊所有人。”

李奕承低頭,看著掌中的芙蓉玉牌。

浮玉無辜,為何要動她?

*

“望源來的消息,北狄軍前段時間已經在往烏蛇嶺下進軍了。”

牧歸立在廊上,恭敬地將一封軍報奉上,而扶著欄杆的男子被檐外淅瀝的雨水沾濕了手,水珠還落在他筋骨分明的手背上,雙手捏著信封拆開,他只略微掃了幾眼。

“燕赤和東籬打仗的時候,北狄作壁上觀。眼看燕赤使臣團馬上就要入京,他又跳出來,讓燕赤以為要給他撐腰。”李文簡嗤聲一笑。

牧歸道:“北狄和燕赤占據十八城長達五十年,如今燕赤歸還二城,他們並非不懂唇亡齒寒的道理,所以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李文簡微微頷首,便聽見推門聲響起。

擡眼望去,昭蘅推開門正往書房中來。

牧歸見她走過來,便垂首行禮,隨即走了出去。

“這麽早就回來了?”李文簡等著她穿過空蕩蕩的書房走到廊下來,才開口問。

“我從阿翁那裏回來,順便去了趟公主府。珺寧這一胎懷得太辛苦,最近她身體不適,又在吃安胎的藥。”昭蘅見雨絲從檐下斜飛到他的身上,便將他往懷裏拉了拉,擡袖輕輕擦拭他沾了雨絲的袖口,又摸了摸肚子:“還好他很聽話,沒讓我吃什麽苦。”

李文簡皺了下鼻子:“他敢。”

昭蘅抿著唇笑了笑:“哪有你這麽嚴厲的父親。”

李文簡站直身子,轉過身看著她。此時暮色四合,檐下的燈籠被風雪吹得東歪西倒,燭火幾經掙紮,搖搖晃晃。他忽然俯下身來,身上冷香的味道壓下來,那雙眸子好似浸過水的曜石,眼神柔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