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噤若寒蟬

朱祁鈺對於謙是極為放心的,至少於謙不想當高澄,更不想當曹操,於謙更想當諸葛孔明。

晨鐘暮鼓,隨著譙樓的更夫、火夫敲著梆子,告訴大明京師已經五更天的時候,朱祁鈺已經來到了大明門外,繼續騎著馬直到奉天殿前。

今天就辦一件事,公平!

確切的說,那就是京師講武堂的第一批學員的名單。

隨著在廷文武的有序上朝,朱祁鈺坐直了身子,接受了眾多朝臣的朝拜。

於謙在左,王直在右,六部尚書、都察院和九卿緊隨其後。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興安照例喊了一嗓子之後,退到了角落裏。

朱祁鈺靜靜的等待著朝臣們,像往日一樣吵得不可開交。

其實楊洪、石亨、範廣等人都屬於新晉的勛貴,但是他們的爵位,朱祁鈺並沒有賜下世券。

賜下世券,則世襲罔替,若是子孫犯錯,可憑券勘合,折功抵過。

但是新晉的這批侯爵,都是沒世券,他們還沒有實現恩蔭子孫。

朱祁鈺為什麽還沒有賜下世券?

這就涉及到了大明律了。

憑券勘合,折功抵過,沒問題,朱祁鈺不打算吃掉武將們的功勞。

大明律禁止蓄奴,但是擋不住朝臣們鉆空子。

大明律禁奴,比美利堅的廢奴法案早了好幾百年。

但是禁奴這件事,阻擋不了朝臣們鉆空子,他們以義子義女為名,廣收奴仆。

到了明末的時候,誰家裏沒有上千的義子?

世券的庇護,法司不得拒捕,這就導致了這些家裏的義子們,沒有了約束。

朱祁鈺打算把子孫犯錯,可憑券勘合,範圍圈定在承襲爵位的子孫之上。

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改動,特權可以給你,大明君天下的時代,有特權是無法避免的,但是範圍得圈死了。

不能家仆犯錯了,朝廷命官卻無法拘捕,這不公平。

朝堂上的局勢,有些微妙。

老勛貴,因為土木堡驚變,譬如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都戰死沙場,他們的兒子,還未世襲爵位。

新勛人數可不少,朝堂上居然你來我往,相持不下,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朱祁鈺在等朝臣們先開口。

新勛貴們都左看看右看看,一個個閉口不言,於謙不在京師他們吵吵兩句還行,於謙已經回京,自然不能喧囂奉天殿。

老勛貴們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如同老僧入定一樣,一言不發。

奉天殿內,一時間詭異的安靜了起來,一個個都揣著明白裝糊塗。

為何?

於謙沒有表態,陛下也沒有表態,他們真的有點拿不準。

興安見狀,再次從角落裏出來,大聲的喊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現在的狀態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話,但是沒人敢開口說話。

於謙更是不為所動,陛下既然有自己的決斷,他自然不會過分的幹擾。

徐有貞腳一跺、心一橫,出班俯首說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朱祁鈺點了點頭說道:“奏。”

徐有貞要帶頭沖鋒了嗎?

徐有貞繼續高聲說道:“山東陽谷,沙灣河段已然決口四年有余,前後十四余治者,皆無功而返,水患滔滔民生不振,百姓背井離鄉惶惶不安,若喪家之犬!”

“臣鬥膽請旨,請賜臣前往沙灣河段修築堤壩,以彰陛下之恩澤。”

滿朝文武一愣,徐有貞居然說的是治水的事,而不是講武堂名單之事。

朱祁鈺對這件事也是頗為在意,他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徐卿的治水疏朕已經詳細看過,和山東張秋縣令的奏疏仔細核對過,條條在理。”

“但是朕還是以為,徐卿到了地方,再實地考察一番,空談誤國,調查之後,再具體上個奏議,所需物力財力,據實已報,是為生民之功。”

徐有貞長揖在地大聲的喊道:“臣定竭力施為,不負皇恩。”

什麽皇恩?

不殺之恩。

徐有貞之前大喊南遷,更是迎歸派的鐵杆,若非有一手治水的絕活兒,早就被砍頭剝皮,掛在承天門上了。

治水,是個絕活,這個差事若是辦好了,至少能保住命。

陛下愛民如子,生民之功,那是大功一件。

徐有貞不求多,保住自己的命,也保住家人的命。

徐有貞回到了班列之內,不再說話。

於謙站在朝堂上,明明涉及到了大家的核心利益,但是全都三緘其口,沒一個人敢言語。

噤若寒蟬。

萬一於謙要是想殺他徐有貞,焉有命在?

徐有貞不想在朝堂上了,他效忠的那個皇上,在迤北的丟人事,實在是太多,他巧舌如簧,都不知道怎麽圓。

當然,這完全是徐有貞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