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他們總是緊密聯合在一起

朱祁鈺看著唐雲燕的臉龐,就知道,這丫頭怕是誤會了,他沒打算做什麽出格的事兒。

他只是想讓她暫且留下,問問她唱的這首民樂背後的故事。

但是唐雲燕一臉害羞的模樣,滿目含情。

朱祁鈺示意唐雲燕坐下,詢問著民樂中的事兒。

這首民樂,並不是北方,而是大明重賦重稅的蘇松地區,蘇州府和松江府,這兩個地方的中重賦重稅,並非一蹴而就,而是從北宋播遷之後,就已經形成了。

生產力是一方面,蘇松地區一年三熟,開發成熟也是一方面。

“朕常聽聞朝臣們、百姓,說起追租一事,具體是個什麽追法?”朱祁鈺對追租二字,是有一定的心理預期,宣諭的時候,那些百姓談起追租二字,就是語氣惶恐。

今天唐雲燕剛好唱到了,朱祁鈺自然要問問。

唐雲燕知道陛下問的是正事,就收起了那些讓人小鹿亂撞的遐想,認認真真的說起了追租二字。

朱祁鈺愣愣的聽著唐雲燕說著縉紳追租的可怕。

有一些朝臣在鹽鐵會議上,會說縉紳在鄉野被叫做大善人,部分的縉紳主張以寬恩對待傭農,反對待傭農過於刻薄。

在一些家訓之中,多是如何修橋補路、減免地租、減少追繳、災年放糧、修築溝渠等等。

朱祁鈺看過那些家訓,比如《同安林次崖先生文集》的家訓篇中,幾乎都是類似的話,但是他不太相信。

從唐雲燕的話裏,朱祁鈺發現,這些話,怕是真的不能信。

因為在大明,幾乎所有的地方,追租已經成為了一種普遍的現象。

大善人們的確是修德了,他們將這些追租的事兒,交給了地痞無賴,交給了山賊匪徒,他們聯合縣衙裏的衙役、皂班、白役等等。

每到夏收秋收的時候,就會下鄉追租輕則破門而入,將糧倉內外洗劫一空,甚至逼迫百姓交出兒女抵債抵租。

這些孩子活下來就是各勢要豪右之家的家仆,女孩子,長得有姿色的,會送進各種私妓娼館之中,養成瘦馬,四處販售。

瘦馬,牙公和牙婆,低價買來貧家幼女,養成後再高價賣出去,商人低價買來瘦馬,養肥後再高價賣出。

如何養?

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巧。

這些個瘦馬,不是誰都能夠嫁人,一旦沒被選上,稍微年紀大些,二十多歲,就會被送到煙花柳巷之中,以賣身為生,最終疾病纏身,亦無人看管,死後頂多一張草席。

朱祁鈺自然是知道揚州瘦馬一事,而且為了防止這些小丫頭逃跑,還會專門裹腳養三寸金蓮小腳,小腳怎麽能跑得動呢?

但是他完全不知道事情已經這麽嚴重了。

朱祁鈺深切的知道,皇帝是一個如臨九霄的符號,當成為皇帝的那一瞬間,注定離開了地面,無法體察民情。

他從來都只有一個準則,那就是這些不法的事情,傳到了他這個皇帝的耳中之時,規模已經極其龐大,否則他是絕對看不到的,也聽不到的。

朱祁鈺用力的吐了口濁氣。

“陛下臣妾一個婦道人家,也只是聽說過這些事兒。”唐雲燕欠了欠身子,笑著說道:“臣妾告退。”

唐雲燕只當是傳聞講給了陛下分說,便離開了花萼閣。

李惜兒看著陛下陷入了沉思的模樣,只是搖頭說道:“陛下可知,他們為何如此猖狂?臣妾曾在民間聽聞此事,每到這等事日,他們就張榜說:皇帝選妃選宮女入宮,四處散播流言蜚語。”

“至此,搶了人家的女兒、孩兒,還都推到陛下的頭上。”

“是所謂,假道學向來如此,古人善則歸君,過則歸己,如今的道學,便是過則歸君,善則歸己。”

“父親不信,自邊入京,京師之戰後,做了講武堂的教習,讓臣妾遴選妃嬪,才知道果非如此。”

朱祁鈺愣愣的看著李惜兒,果然還是學問出了問題。

此時此刻的大明,任何過錯都往皇帝頭上怪罪。

等到了彼時彼刻,大明末年,任何的問題,都往朝廷身上歸咎。

李惜兒嘆息的說道:“臣妾在邊之年,可曾聽說不止一次,但凡是做什麽事,一些個官吏,就掛一張皇榜出去,以生、僻字為主,內容十分冗長,專門派一文書吏員去宣讀,故意避重就輕。”

“不僅如此,但凡是對他們有利的只言片語就大肆宣揚,但凡是不利的詔命、敕諭,則是放在角落裏,無人問津。”

朱祁鈺嗤笑了一聲,陸子才之前就說了,大明的太醫院裏,醫學觀察的樣本,不太夠了。

和人鬥,其樂無窮。

李惜兒低聲說道:“陛下要來,臣妾也不知道,未曾沐浴更衣,臣妾去盥漱房沐浴一番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