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吾願和南衙共存亡

朱祁鈺看著徐承宗,這是奏對。

徐承宗顯然不是那種不懂規矩的人,如果在奏對中欺君,則是謀叛大罪,皇帝親自詢問,你還要撒謊,那不是皇帝敬酒你不喝,皇帝夾菜你轉桌了嗎?

這要是被錦衣衛查補出來的話,可是比左右逢源的懲罰要狠厲的多。

本來砍頭的事兒,會變成族誅。

徐承宗偌大個魏國公府,上下家人幾百余人,南京城上下叛軍無數,只需要仔細查補,徐承宗是否說謊,就如同陽光下的魑魅魍魎,無可遁形。

朱祁鈺有些玩味的看著徐承宗,這番奏對,徐承宗可以說是把自己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交了出來。

只要皇帝想要查辦他,只需要找幾個家人構陷一番,欺君大罪就落到了徐承宗的頭上。

朱祁鈺平靜的問道:“海上有千條商舶,是你們家的嗎?”

徐承宗顫抖的說道:“是臣家裏的,請陛下容臣陳情。”

“大明律戶律五:凡泛海客商舶船到岸,即將貨物盡實報官抽分,若停榻沿港土商牙儈之家不報者,杖一百。雖供報而不盡者,亦如之,貨物並入官。”

“大明律兵律三:凡沿海去處,下海船只,除有號票文引,許令出海外,若奸豪勢要,及軍民人等,擅造二桅以上違式大船、將帶違禁貨物下海番國買賣、潛通海賊、同謀結聚、及為鄉導、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謀叛已行律,處斬,仍梟首示眾,全家發邊衛衙充軍。”

“臣家中未曾建造二桅以上違制大船,也未曾不報、瞞報、不盡報官抽分。”

朱祁鈺當然知道大明律的規定。

大明律法中並無明文規定不得下海經商,但是不能造二桅大船,否則就會以潛通海賊論處。

事實上,太祖高皇帝的海禁政策,完全是處於海防的考慮,而並非完全禁絕民間商舶,否則海面上就不會跑那麽多的商舶了。

至於「國初寸板不許下海」的傳聞,更是源自韃清編纂的明史·《朱紈傳》中所寫:「我朝立法垂訓,尤嚴夷夏之防,至今海濱父老相傳,國初寸板不許下海。」

韃清朝廷以「明初寸板不許下海」嚴格執行了海貿政策。

在大明律中,對於商舶三桅以下,都是大撒手不管的狀態。

朱祁鈺既然要開海,自然是研讀了大明律法,徐承宗說的倒是實情。

徐承宗埋著頭繼續說道:“臣未曾去倭國販銀,臣是去婆羅洲來往開采黃金了。”

“臣罪該萬死。”

山東孔府在石見倭銀大案,已經舉世皆知,通倭乃是重罪中的重罪。

徐承宗這話的意思,就是他從未參與倭寇的事兒,只是去婆羅洲搞黃金,發財去了。

婆羅洲就是加裏曼丹島,是世界第三大島嶼,地廣人稀,這個島上有黃金,這件事在大明算是辛密。

徐承宗請罪是因為大明有鑿山伐石之禁,他跑去海外挖黃金,確是違禁了。

朱祁鈺點頭說道:“平身吧。”

海外鑿山伐石不算什麽大事。

比如,黔國公府在雲南常年開采滇銅,這件事在太祖年間就已經被默許,時至今日,亦是如此。

滇銅甲天下,東川占其八。

雲南的銅礦,東川占了八成。

這件事被允許的背後原因,其實和朱祁鈺現在對商舶上的火銃、碗口銃等武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是相同的。

鞭長莫及。

朱祁鈺看著徐承宗疑惑的問道:“鳳陽府的糧草不是很充足嗎?”

當初朱見澄黃疸的時候,陸子才提到了一種人類極度亞健康的狀態,面如菜色。

面如菜色,指的是人的臉色和蔫兒了的白菜一樣發黃、發蔫。

而此時的徐承宗的臉色,顯然是有些差。

徐承宗顫顫巍巍的說道:“陛下容稟!”

“若是陛下的大軍再晚到幾個月,鳳陽府上下就要被餓死了,賊配軍圍困鳳陽府,還讓奸細點了鳳陽的糧倉,在鳳陽逼迫臣投降。”

“臣日夜懸切,等陛下大軍至,今日終於是盼來了!”

投又投不得,一門兩公,還能有比這更顯赫的地位嗎?

大明的國公地位何其尊崇?

文臣圍繞著英國公府,從宣德年間就開始做文章,一直到明末,英國公張維賢還在移宮大案中,護住了天啟皇帝朱由校,保護著朱由校登基稱帝。

不投又沒糧,鳳陽府那麽多張嘴,等著他魏國公想辦法,可他徐承宗能有什麽辦法?他又不是他祖爺爺徐達,能征善戰,他迫不得已只好突圍。

這很合理,而且也不難調查。

鳳陽府可是有軍民五十余萬,徐承宗和叛軍是真的在打仗,還是在左右逢源,徐承宗是否在撒謊,並不難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