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水廣則魚大,君明則臣忠

胡濙是個衛道士,他守護的是大明的禮法,他非常反感都察院這種給人潑臟水的行為。

無他,手段低劣。

大明的太祖高皇帝和太宗文皇帝身上,有一個被讀書人、仕林、風憲言官所詬病的點兒,就是兩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手握錦衣衛和東廠這樣的特務政治。

他們說這種行徑在阻攔上諫的通道,可現實是,在洪武年間還有登聞鼓可以敲。

到了正統年間、景泰年間,也就一個李燧,冒著天大的幹系,去敲那個五十年未曾敲響的鼓了。

他們罵太祖太宗搞特務政治,自己卻在利用這種戴高帽、潑臟水、穿小鞋的手法在阻塞言路。

沒有人可以什麽都懂,這天下,終究是天下人的天下,需要天下人為之而奮鬥。

胡濙笑著說道:“所以,陛下說過,只有國家這艘船是從頂上漏的。”

“整日裏拿著孔夫子的禮崩樂壞,世風日下說事,卻自己帶頭把這禮法,搞成一坨沒人理、沒人信的臭狗屎,把這世道搞得烏煙瘴氣,然後把罪名推脫過世道。”

“世道招他惹他了,為他背負這等罵名?”

“尚奢、競奢、好逸惡勞、好吃懶做,這些不正之風,不是從士林之中興起,然後蔓延開來?”

胡濙的話讓劉吉和李賓言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儒家、道家、墨家、法家,諸子百家們構建了一個理想國,幻想了一個大同的世界,為了那個不存在的大同世界,他們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邏輯。

可是這種秩序,這種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價值觀和萬民同欲的共識,不就是這樣,被一步步的破壞掉的嗎?

大明篳路藍縷,從皇覺寺的三年走了三千裏路的乞丐,到唱著紅巾歌,收復了大好河山的大明,那些當初在大明建立之初,所構建的所有禮法,所形成的所有共識,那個埋藏在所有人心中的,大明的世界。

正在被蛀蟲,一點點的撕咬、啃噬,偷竊的一幹二凈。

而帶頭破壞這一切的是從上而下。

胡濙守護的是大明的禮法。

劉吉有些忐忑不安的問道:“老師,您的意思是,這樣做貽害無窮,要盡量避免,對吧?”

胡濙看著劉吉笑著說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一定要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一旦有人跟你戴高帽、潑臟水,你就要用雷霆的手段,將他擊敗。”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所以,別人咬你一口,只要沒死,你要反過來直接咬死他,這才是為臣之道。”

劉吉,麻了。

他還以為胡濙要訓誡他,告訴他這麽做的危害,告誡他不許這樣做。

但是胡濙卻是反過來,鼓勵他,一旦遭到了攻擊,就要以更猛烈的手段去反擊。

這不是在破壞禮法嗎?

胡濙解釋道:“我們在這兒談論這些,不就是要知道這些手段,並且多加防範嗎?”

“你要守護大明的禮法,這是作為禮部的職責,你人都沒了,拿什麽去守護?交給後來人?你怎麽知道後來人就能維護好呢?”

“把事情,爛攤子交給後人處理,那是稽戾王的行為。”

“在大家和小家面前,你選擇了大家。在公德和私德之間,你選擇了公德。在利益和良心之間,你選擇了良心。”

“即無德亦大德。”

胡濙反感,但並不反對這些肮臟的手段,他在陛下面前,會說這些腌臜事,甚至會親自上陣,為陛下演示一下,狗鬥術的最高境界。

他被人譏諷為無德,無德等於無敵。

劉吉終於理解了胡濙到底想要表達的含義,說的是手段用不用、什麽時候用、怎麽用。

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

李賓言喝了口茶,想起了南衙諸事,沉思片刻說道:“難。”

“同流合汙易,知行合一難。”

“天底下的奸臣,難道僅僅是那些在史書留名的奸臣嗎?多少人站在這人的身後,上下其手?”

“奸臣永遠存在,不是他們站在了那裏,而是被人推到了那個位置。”

“於少保說,天下人人私之,唯陛下一人公耳,果然有理。”

奸臣不僅僅是一個人奸,而是一群人。

這一群人,把這個奸臣推到了那個位置,秦檜構殺嶽飛,是因為趙構需要秦檜,朝內的投降派,需要秦檜。

胡濙自然知道李賓言心中的疑惑,笑著說道:“齊景公伐宋國,站在當年西岐修的堤壩上,對著臣子太息而嘆曰:昔日他的先祖齊桓公僅僅憑借著三百乘,就足以稱霸於諸侯,今日齊國有三千乘,他齊景公都不能在宋國久留。”

齊景公的哥哥齊莊公好人妻,齊莊公和自己手下的大臣崔杼的妻子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