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三章 人類的悲喜並不相同,朕只覺得罪有應得

景泰十年,九月,鬥指戊,寒露。

寒露是二十四個節氣中的第十七個節氣,也是秋季的第五個季節,是深秋時令。

南衙已經進入深秋,而北衙已經到了寒冷的冬季,連西山漫山遍野的紅楓樹都已經凋零,西北的寒風將西伯利亞的寒冷吹遍了整個京師,讓朝陽門變得更加蕭索。

今天,是大明國子監監生被流海外的日子,出了朝陽門,就會被押解至市舶司,送到各個流放地去。

朱祁鈺坐在朝陽門的五鳳樓上,聽著城墻下送別之人悲戚的哭聲,連風穿過門洞的聲音都淒涼了數分。

這份悲苦被北風吹走,如同從沒有出現過一樣。

而在朝陽門外至通州城的一片民舍卻處處散發著生機,道路規劃的井井有條,民舍都是前幾年新建成的紅磚綠瓦,而每一條的街道上,都栽了行道樹,用於區分馬路和人行。

行道樹,最早已經不可考據,早在秦朝修馳道的時候,路兩旁就已經開始栽種,這些行道樹上掛著幾片枯葉,在風中搖搖欲墜。

寒冷並不能阻止百姓們的熱情,從通州到朝陽門的平底漕船布滿了河道,而河道兩岸有兩排旗杆顯得格格不入。

這些旗杆當年掛著朱祁鈺還未登基就下旨讓於謙處死的通惠河黑眚,而現在十年已過,旗杆上早已空無一物,但是這旗杆卻沒人敢動。

再沒有什麽人能夠阻塞這條河流了。

朱祁鈺真的很喜歡在朝陽門的五鳳樓上,看著朝陽門外的民舍連綿不絕,這裏就是人間。

“前段時間順天府尹上奏,請旨將通州並北衙京師處置,朕批了奏疏,明年開春,就把通州納入京師治下吧。”朱祁鈺對著於謙說起了政務。

這些年京師的發展極快,快到外城已經放不下,城外的民舍連綿不斷,朝陽門的民舍已經延綿到了通州,將通州規劃為京師的一部分,就變的很有必要了。

於謙卻有些擔憂的說道:“東面到通州,南面大興南海子,西面到石景山,北面到清河,圈了這麽一大片地,也不知道夠用不夠。”

這些年京師天翻地覆,日新月異,在順天府尹上奏要將通州縣衙取消,改為京師的時候,於謙還專門親自騎馬跑了一趟,發現的確有擴張的必要,而且擴這一點點,也不知道夠不夠用。

“這幾年應該是夠用了。”朱祁鈺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一句,因為城下的哭喊聲越來越大,已經打擾到了君臣奏對。

朱祁鈺的表情變得玩味起來。

正如於謙所言,他的寬仁並沒有換來任何一絲一毫的感恩,無論是留下,還是流海外的學子,都表達了自己強烈的不滿。

朱祁鈺聽到了一些很難聽的話,城下的人並不知道皇帝就在五鳳樓上。

“天殺的,這是做了什麽孽,要直接被流放到海外去啊!還是爪哇,我的兒,去了那邊,可怎麽活啊!”一個尖銳的哀嚎聲歇斯底裏的吼叫聲傳來。

朱祁鈺聽到爪哇兩個字,嗤笑了一下,流放海外也是按涉事輕重判罰,送到爪哇去的監生,基本都是重犯,即便是不流放爪哇,也要送到永寧寺去。

做了什麽孽?

就像是身體裏的癌細胞一樣,明明人體死亡之後,癌細胞也會跟著死,但是癌細胞就是不管不顧,不該伸手的地方,非要伸手。

朱祁鈺這是做了一個手術,切除了部分的腫瘤。

“這些人到了海外,也過不了多少苦日子,從唐宋開海之後,南下僑居南洋者眾,再加上他們這些人,外番蠻夷的末日就到了。”於謙對著陛下十分誠懇的說道。

讀書人的心比墨還要黑。

迫不得已南下僑居南洋的大多都是苦命人,這些苦命人,狠辣有余,奸詐不足。苦命人的那些花花腸子,可沒有這些讀書人多。

這幫監生下了南洋,外番蠻夷的結果可想而知。

“怎麽說?”朱祁鈺眉頭一皺帶著些許疑惑問道。

於謙頗為感嘆的說道:“這幫讀書人會帶著僑民,殺光外番蠻夷的男人,而後搶奪他們的女人。”

“尼古勞茲說大明有高道德劣勢。”朱祁鈺想了想還是反駁了一句,已經不止一次證明,尼古勞茲說的對,大明的高道德劣勢的確存在。

於謙無奈的說道:“能被朝廷流放的人,有幾個有道德的?”

“元世祖忽必烈效仿曹彬下江南,不造殺孽,攻破南宋都城臨安後,臨安城裏的一批讀書人被流放到了雲貴川等地,南宋的廂軍被俘之後,無法安置,最後都遷民到了雲貴川黔等地。”

“這些讀書人帶著廂軍,一洞一洞的殺人。”

“浙江商總葉衷行負責僑民事,前段時間塘報,就說到了呂宋之事,當地的土民,就是肯降也是閹割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