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五章 沒有贏家,都是輸家

商輅的傷勢真的很重,差一點就死了的傷,好起來並不會很快,大軍正在整頓軍務,不日便將啟程繼續北伐,不會因為商輅的傷勢而逗留片刻。

欣可敬趕到了應昌時,商輅的傷勢仍然無法自行活動,一應都需要人護持左右,但是比之之前一動就牽連傷口,已然好了許多,欣可敬可是在解刳院裏當值的首席醫倌,和陸子才並為院判,他手上解剖的人,比大多數人一輩子見過的死人都多,欣可敬看完了傷口,只能說一句命大。

“當年王復興和所差點就死了,王復當初的傷勢是多處中箭,但你這一處,就差點入了肺腑,那便是大羅金仙難救了。”欣可敬給商輅換完了藥,又是好一番叮囑。

“不修邊幅,讓欣院判見笑了。”商輅的傷勢還不能見水,也沒洗漱,這邋邋遢遢的模樣,商輅很不習慣。

欣可敬擺了擺手,在他眼裏,商輅只是病人。

商輅是清楚王復是大明夜不收的,具體而言,就是作為陛下的擁躉,作為皇黨,他有這個知情權,作為三公九卿的太常寺卿,這官位是極為清貴的,不過也就是清貴而已。

“京師有什麽動作嗎?”商輅打聽起了京師的事兒,欣可敬自京師來,比他更知道京師裏的動靜,商輅最關心的就是前段時間的是和是戰的結果。

欣可敬笑著說道:“胡少師在陛下的門前好一頓折騰,都那麽大年紀了,陛下罰也不能罰,只能諒解了,陛下復了朝,這兵部還沒說話,都督府們的將軍們還沒開口,那些個翰林院的翰林、禦史們,群情激奮,要求陛下應以雷霆之怒,懲戒阿剌知院。”

“陛下知道商學士心系此事,還專門寫了道敕給我,還叮囑,若是商學士身體不堪,便不要告訴商學士;若是商學士有心力,便告知。”

商輅的手,不自覺的抽動了下,雖然面色平靜,可是內心早已經是波瀾壯闊,商輅最是清楚,細微之處見性情,這一番舉動,讓商輅內心五味陳雜,孟子嘗言: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這句話其實不太符合君君臣臣的儒教禮法,即便是儒學士對這句也是忌諱莫深,可是陛下如此待臣工,臣工何以為報?

“商學士。”昌平侯楊俊帶著朱見深來到了商輅的房間內,再次來看望商輅。

商輅學富五車,這三元及第的狀元郎並不是浪得虛名,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商輅的學問在實踐中,日益精進,朱見深這幾日時常過來看望,說是看望,更多的是請教。

“見過沂王殿下,昌平侯。”商輅欠了欠身子,他實在是不便行禮。

朱見深笑著說道:“明日大軍開拔,這夏盤營留下了兩千軍,等到大同府衛軍前來協防,商學士勿慮,應昌這裏不會有什麽事,昌平侯這幾日把周圍打掃的很是幹凈。”

“這次絕對不會有人敢襲擾應昌了。”楊俊這些年沉穩了許多,他的語氣裏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商輅負傷完全是意料之外,作為大明唯一一個合法的三元及第,商輅在士人心中的地位極高,這次商輅的負傷,楊俊要承受很大的壓力,朝中的禦史們免不了要用這件事來攻訐他。

商輅對這裏面的事兒,門清兒。他其實很想跟那群禦史們說:戰場之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大明兒郎多有斬獲,也有犧牲,難道別人可以死,他就不可以死嗎?

可惜他人在應昌,沒在京師。

商輅對著楊俊頗為感慨的說道:“陛下發來了敕諭,惟願華夷一文軌,此為文皇帝之遺志,亦我中原歷來夙願,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將軍辛苦了。”

楊俊眉頭稍微皺了一下說道:“我就是有些想法,也不知道對不對,商學士幫忙參謀一二。這惟願華夷一文軌,華字在前,可是這夷字在後,這,這……我一個武夫,想說什麽卻說不清楚。”

“華夷一文軌,對大明自然有益,對草原諸部亦有益,我就是這個意思。”

楊俊是個讀書的武夫,他無法表達完整自己的想法,只是籠統的表達了一番。

商輅卻全然聽明白了楊俊所言,提筆忘字商輅作為讀書人那是常識,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商輅能理解。

商輅看向了窗外,這裏一片破敗,他頗為感慨的說道:“這應昌依山傍水,易守難攻,在唐宋之時,一直是商賈來往要沖之地,這裏也是格外的繁華,但是自從胡元入了中原後,這地方就變成了給瓦剌人放牧的夏盤營,馬匪橫行,便日益破敗成了這般模樣。”

“城墻被一次次攻破,馬匪一次次的劫掠,人們都搬離了這是非之地,再無人在此聚集,人氣漸漸衰弱,土地變得荒蕪,每年為了這片水草豐茂之地,草原諸部打的你死我活,韃靼勢大,則韃靼占據,瓦剌勢大,則瓦剌占據,每年這裏都要流很多的血,死很多的人,草木更加豐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