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章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蕭镃在之前翰林學士錢溥出事的時候,不是皇帝一陣推拉,把蕭镃保了下來,蕭镃決計不會在戶部右侍郎的位置上繼續待下去,眼下都察院的火力,連朱祁鈺有時候都要避其鋒芒。

蕭镃這在奉天殿的大朝會上,這第一句話,質詢皇帝的軍令,這到底是內鬼在挑起話頭,還是蠢?爬到蕭镃這個位置上的,有一個是蠢貨?

“蕭卿免禮,這論功過,自然是論,你這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顯得朕不讓人說話一樣,起身吧。”朱祁鈺擡了擡手,讓請罪的蕭镃起來回話。

“大明軍在宣府駐軍冬訓,乃是為我大明振武之長策所慮,蕭卿,你想想,正統十四年瓦剌人是不是在這個光景跑到了西直門,提溜著稽戾王,非要朕給他開門,這土木天變,若非天氣驟寒,軍士缺衣少被,士氣不振,瓦剌人是我大明京營對手?”朱祁鈺把賀章奏疏裏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拿了出來,講了近一刻鐘才停下。

賀章雖然用左手寫奏疏,可是這條理分明,循序漸進,朱祁鈺這一番言論,好像真的為這般是的。

大明京營真的缺少冬季作戰經驗嗎?兵部尚書江淵,再清楚不過了,缺什麽都不缺作戰經驗,厲兵秣馬十多年,大明京營甚至在大冬天跑到了斡難河去剿匪,這叫沒有作戰經驗?

江淵很清楚,但他完全沒理由這個時候,跳出來說:陛下,你說的不對,不是那樣的。

這論功過,大明軍決計不能拉著黑龍炮問朝臣們到底是功是過,這是嘩營,這是謀逆,這是犯上作亂,可是陛下拿著冬訓如此說事,就是告訴所有臣子,是皇帝在問,到底是功是過。

江淵總覺得這不是陛下的手段,陛下做事向來講究個光明正大,有話直說,這手段,更像是文人那點彎彎繞繞,江淵完全沒有懷疑到賀章的頭上,而是認為是胡濙在後面出主意。

監察禦史馬謹出列俯首說道:“陛下,老臣有本啟奏。”

朱祁鈺對這個馬謹很有印象,這就涉及到了當年李賓言彈劾駙馬都尉趙輝的舊賬,趙輝不法、誣告本來是這個馬瑾弄到的線索,可是馬瑾沒那個膽子彈劾皇親國戚,就把案子推給了李賓言。

李賓言這個憨直貨,一看如此膽大妄為的駙馬都尉,哪怕是過年前最後一次朝會,李賓言壓著退朝的聲音站了出來,彈劾趙輝不法,這趙輝,可是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女婿!李賓言為這事,差點把命留在山東。

朱祁鈺看這個馬瑾是哪裏哪裏都不順眼,這都十幾年了,李賓言都混到松江巡撫領戶部左侍郎正三品的官銜兒了,馬瑾還是個七品監察禦史,十余年風風雨,馬瑾愣是一步也沒往前挪動。

朱祁鈺從來沒針對過馬瑾,也沒攔著馬瑾平步青雲,這馬瑾就是卡在冗員邊上的那種官吏,做事了,但沒做更多,也做不到更多,能力就那麽一點兒,再多的事兒也做不來了,就這彈劾駙馬都尉趙輝,最後再到山東兗州孔府案,李賓言換成了馬瑾,馬瑾決計不敢辦,也辦不來。

那萬年老七品的監察禦史蔡愈濟,都熬資歷混了個僉都禦史。

“講。”朱祁鈺平靜的說道。

馬瑾猶豫了下說道:“這大軍冬訓無可厚非,可是這一應後勤之事,是不是該移交給戶部轉運司了,一直由五軍都督府提領此務,與制不合,陛下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英國公張懋一聽這個話,立刻就跟點了炮仗一樣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馬禦史所言,乃是讒言,京營上下忠心耿耿,什麽叫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好好的一句話,怎麽到了這幫文人的嘴裏,就那麽難聽!若是早上出門沒漱口,現在可以去漱口!”

“這句本意思是因為戰場戰況復雜多變,將帥在外處置與朝堂廟算有所出入實屬正常,怎麽到了馬禦史的嘴裏,就成了這軍備之事好像在五軍都督府手裏,大軍就會隨時造反了一樣!”

“不談養精蓄銳,就事論事,大明京營、邊軍為北伐事奔波年余,多少將士腳底板都磨得血口開了裂,裂了開,為了什麽?難道是為了讓你等文臣在這朝堂之上,站著說話不腰疼嗎?”

“你這一句話,將我大明將士上下的一片忠心扔在了地上,狠狠的踩了幾下,而後惡狠狠的啐了幾口。”

“陛下景泰七年南巡,曾在邸報刊發《詭辯二十四法》,禮部尚書胡老師父親自帶著京官學習,還讓京官人人謄抄了十遍,馬禦史忘了是吧,你這就是在顛倒黑白,混淆是非!詭辯中的詭辯。”

“還請陛下明鑒!”

被一句話幹破防,有的時候是揭了老底惱羞成怒,有的時候,那是真的被踩到了底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