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三章 解刳院雅座兩位

封疆大吏、正二品布政使孫毓表面上是幹凈的,他的受賄方式格外的隱蔽。

在景泰七年三月,陜西地面各府需要招六房、吏員、皂隸、捕快、壯班等等,這在大明叫僉充,也是歷史悠久的吏員選拔,這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試家法,就是考校經史子集,另外就是課箋奏,就是寫公文。

幾乎所有參加遴選的秀才、舉人,都不約而同的要到某個學堂裏,交了一份束脩,學習課箋奏,這公文的格式、書寫的規則、需要避諱的地方、各種尊稱等等,都是需要學習的,不是讀了四書五經,就能寫好公文的,這學堂還會教習台閣體。

而這個學堂,從裏到外,都跟孫毓沒有任何一絲的瓜葛,沒有任何的牽扯。

而這些秀才舉人們交的束脩,只不過是一罐蜂蜜。

朱祁鈺一開始還奇怪,一罐蜜做束脩,還用繞這麽大個圈子?

後來緹騎們才發現,這哪裏是一罐蜂蜜,打開裏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金花銀,甚至還有黃金,每個罐子上都貼著送束脩之人的名字、籍貫、所學的六房中書寫計算、差役等等。

學堂的確是學課箋奏,可是這能不能僉充為吏,要看這蜂蜜是否給到位了。

縣官不如現管,哪怕是考中個縣吏,那不用多久,就能撈回來了。

而這些蜂蜜,不會過青天大老爺的手,老爺們為官要清正廉潔,要收萬民傘,這阿堵之物怎麽可以輕易沾染?蜂蜜會通過商賈,變成正經的財貨,在經過嘉峪關的抽分之後,回到大明。

這個商賈憑什麽暢通無阻的將蜂蜜帶出關外換成貨物,再帶回大明?這些蜂蜜,怎麽就堂而皇之的變成了商賈的家財?

這就有了一個關鍵,那便是嘉峪關抽分局,之前歸陜西三司管轄,設立了甘肅三司後,蜂蜜的流轉立刻受到了阻礙,而且柯潛那個人,很難說話,仗著自己是狀元郎,仗著自己有頭功牌,根本不肯同流合汙。

這便是蜂蜜事中,陜西三司利益受損的地方,而這個‘商賈’,在大明被稱之為經紀、買辦、掮客,專門負責幫老爺們做些老爺不方便沾染的事兒。

比如養魏景陽,魏景陽收了好處,就要幫著老爺們做事,岐山縣知縣事賈鉞要寫奏疏檢舉,後來賈鉞死了,但是賈鉞在朝廷看來還活著,他的往來公文一如既往的正常。

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這些腌臜事,蜂蜜、養寇、受賄、知縣事之死等等事兒,跟孫毓牽連起來,即便是案發,魏景陽,就是那個最好的替罪羔羊,他能把所有的罪名扛起來。

在蜂蜜這件事上,大明緹騎左都督盧忠,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把孫毓給揪了出來,立刻帶著人將孫毓給拿了。

在景泰年間,錦衣衛辦案是要講證據的,否則辦出來的案子就是白紙案,即便是有皇帝敕命,那也只是黃紙案,若是有法司印綬的駕貼,那便是連外廷都無法置喙的鐵案了。

去陜西這趟差,盧忠辦得如此順利,有一部分是緹騎剛到,劉靖立刻就跳反當了內鬼,將一眾官員給點了,被福祿三寶控制的劉靖,在自己死還是一起死上,選擇了一起死。

即便是沒有劉靖跳反,盧忠這趟差頂多是辦的慢一點,但還是能查的清楚。

盧忠,是極其擅長抄家的,這種擅長不僅僅是掘地三尺,把錢都找出來,那不是本事,是要瓜蔓抄家,把牽連大案中的所有要犯的證據抄出來,才是本事。

這一點,在應天府的李賢,在松江府的李賓言,都學會了一些。

比如盧忠找到了商賈的一個賬本,而這本黑賬,就是書證,按圖索驥對於錦衣衛而言更不是難事。

商賈為什麽要做這個賬,給人當經紀買辦,總要有些自保的手段,萬一這大老爺們翻臉不認人,自己也有點翻臉的籌碼和幻想,二來則是商賈從商逐利,這錢用在了哪裏,得記下賬本來,防止錯漏遺忘。

盧忠帶回來的物證如同小山一樣堆積在北鎮撫司的衙門,帶回來的人證,在北土城的官舍裏住了兩條街,帶回來的書證更是以車論,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忙活了三日才梳理清楚。

所以劉靖跳反的確是加速了盧忠的辦案,但是沒有劉靖跳反,盧忠頂多就是麻煩些,不過也就是麻煩而已。

朱祁鈺寬宥了劉靖的家人送雞籠而不是爪哇,主要是念在了劉靖他爹為大明死難的份上。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只要是做了,就會留下線頭,一扯這線頭,就全都露了出來。”朱祁鈺頗為平靜的說道:“即便是沒有王越回京之事,孫毓,你也藏不了幾天了。”

“魏景陽那種兇逆你也敢養,以陜西地面的局勢,過不了幾個月就要釀起民變了,你真的能壓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