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玉少主,你來幫孤。”◎

【007】

這條甬道窄而冗長,月光如練,只灑下微茫清輝,玉姝一手提著宮燈,一手扶著他的臂。

極靜的夜,唯他二人行在這條路上。

蕭淮止在宮中的住所,是重華殿,在宮闈深處,玉姝並不知曉,只聽他在旁指路。

走至垂花門時,蕭淮止低眸便可瞧見她仔細的眉眼,那截月色織錦的雲袖搭在他深色衣袍上,隨著風動而纏繞。

袖角被吹動時,隱約看得見她細白的手,指尖握得很緊,她的力太小,只得這樣才可扶住他。

那一刀很小卻刺得深,但痛覺實則他感受不到多少。

比起戰場上敵人的長矛與炮車、彎刀,這點芝麻粒般的痛實在太小。

但擡步踏過門檻時,他瞥過她的臉,那般小心的神色,還是忍不住哼了一聲。

“可是疼得厲害?”玉姝仰脖看他,眸光在月色與焰光交映下,顯得瀲灩。

蕭淮止望著她的臉,仔細分辨著她神情真假,良久沒有說話。

她卻誤以為他痛得厲害,黛眉蹙起,心中想著盡快將他扶回殿中才好。

走出這條甬道,已至重華殿。

宮門緊閉,宮墻深深,從外看去整座宮殿太過沉重,竟窺不出半分生氣。

玉姝側首看向他,“將軍殿中,可有宮人?”

夜風獵獵拂過鬢間,青絲纏在她小巧白皙的耳上,她眨了眨眼,濃睫密密,蕭淮止輕咳一聲,嗓音有些低啞說:

“孤已半年未歸,應當是有二三宮人在此。”

此話不假,新朝鼎立這一年來,蕭淮止時常領軍出征,也是近日才從河西剿滅逆賊歸來。前幾日她居在他的別院中,他亦不曾入宮,時至今日才入宮赴宴。

久離上京,亦在宮外有宅,眼前這座殿宇他確然是不常住的。

二人說話間,已至宮門處,玉姝攙著他上前,提著宮燈的手一折,扣響宮門。

良久,裏面並無回音。

玉姝心中也怕宮中無人了,下意識看他一眼,卻瞥見他額間似有一層密汗泛起,她旋即清嗓朝裏頭喊:

“將軍回宮,殿內是否有人?”

從小至大,玉姝從未高聲喊話,而今這是第一次,她的語調也顯得有些無措與惶然,見裏頭依舊沒聲,玉姝有些急了,正手足慌亂時,卻驀地聽見身旁一聲極輕的笑聲。

玉姝茫然地仰頭看他,月光映著他那張妖冶容顏,長眉展開,眸中熠亮含笑,薄唇輕扯。

手中琉璃宮燈中的焰火在他漆色眼眸中泛動翻湧。

世人皆道,武陵侯大將軍蕭淮止,為人狠辣陰損,挾天子以令諸侯,乃世間之惡鬼,朝堂之佞臣。

但這一瞬,他眉眼彎起的弧度,還是讓她看怔了。

蕭淮止見她如此,掀袍擡手,將宮門朝內一推,轟的一聲,玄漆宮門在二人跟前大開。

他再側眸看向玉姝,長眉輕擡。

“將軍,您……”玉姝一時瞠目。

蕭淮止斂了方才神色,冷郁鍍上他的臉,“孤並未說宮門有鎖。”

話音一落,寒風卷起他的袍角,又是幾聲輕咳,玉姝輕輕嘆了口氣,握緊了手中燈,扶著他繼續朝前走。

二人方踏入正殿中,身後便傳來一道極快的腳步。

玉姝提燈轉身,看向來人,竟是一身宮裝打扮的宦官。

那宦官亦是提著燈,瞧見殿中站著一名女子,心中微駭,趕忙說道:“這位娘子,你可知擅闖重華殿可是死罪!還不快些離去!”

“公公誤會了,臣女是——”

“不管娘子是哪家貴人,但此處乃是大司馬大將軍的宮殿,娘子還不快些離去!”宦官隔得遠,光暈近乎將玉姝的臉都融進去,他看不清 ,但這小娘子此刻賴著不走,又加之他方才聽聞蕭淮止今夜並未離宮,言語間便也多了幾分不虞。

“從德。”

殿內傳來極冷的一聲。

名喚從德的宦官渾身一僵,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

他往前邁了幾步,提著燈擡了擡,憧憧燈光照向那少女身後的一道長影,那人長身如玉,站在此端,玄色氅衣襯得他膚色更白。

火光透在他的眼中,眸色陰冷,靜深如海。

“你要讓她走去哪?”

此話一出,從德步子一虛險些從台階上跌了下去,他趕忙弓腰顫聲道:

“回大將軍的話……是奴才有眼不識泰山,奴才該死,奴才掌嘴!”從德說完便擡手,耳光一聲接一聲地響徹此間。

一切發生得太快,玉姝擡首錯愕地望向男人。

“將軍……您還有傷在身,不若先讓此人去請醫官吧。”玉姝雙手握住燈柄。

提及此事,從德掌嘴的手慢了稍許,他忐忑地凝向蕭淮止,聲音顫抖說:

“方才奴才……回來路上瞧見……魏總管匆匆走過去,後面帶著太醫署的醫官們一齊去了……崇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