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從善如流地引導。◎

【051】。

夜穹陰沉沉地壓在雕梁畫棟的殿宇上, 高懸的圓月淹沒在漆黑中。四下幽靜無聲,外圍的這條廊道沒什麽駐守之人,玉姝踩著一地微茫閃動的廊燈, 回了寢殿內。

推開推門, 玉姝眼眸微轉,看到了殿內唯留的一盞燭台下, 端端正正坐著等她回來的人。

玉姝喉間滾咽, 問道:“在等我?”

銀珰眨著一雙圓頓無害的黑眸, 剛想點頭,但又頓了動作, 轉而搖頭,低聲道:“奴婢睡不著, 沒有等誰,娘子、也不曾出過殿門。”

似對她的話感到意外, 玉姝眼底閃過訝然, 但對上小丫頭真摯的目光, 她心中思量來回,也便輕輕頷首, 沒再多言,轉身走入裏間。

離開寢殿時, 她是早已想好了如何應對蕭淮止問話。

但總歸此刻,好似也不需要那些她斟酌過的詞句了,銀珰並不打算揭發她。

躺回溫熱的被褥裏,玉姝仔細將鞋襪擺放成他走前的模樣,才挪著身子躺下, 閉上眼。

熄了燭火, 整座內殿闃若無人。

及至子時, 殿門才傳來極輕的“吱呀”聲,一開一合的,偶有幾絲風聲隨著腳步一並灌入,鏤刻門框處逶逶而垂的珠簾碰出一星響動。

男人的步履素來行得厲而疾,許是想著帳中人已歇了,行步間也便落了輕了些。

蕭淮止並未點燭火,摸著黑脫了外袍搭上屏風,便去了凈室之中,須臾後才出來,徑直掀了錦帳進去。

一切都輕聲得很。

臨睡之前,他漆黑的眼睛在沉夜裏逡巡了番身側女郎的側頰。

微光浮影間,瞥過她因暖熱而透紅的耳垂,與交領寢衣露出的一截修長雪頸。

三月的京都漸漸暖了起來。

便是夜裏,空氣中都透著濕熱溫度,讓人燥得慌。

蕭淮止壓著眉目間的煩躁,覆手摟住身側那截軟腰,隔著薄衫他指腹薄繭磨過凝脂般的細膚。

沒有如期而至的戰栗。

蕭淮止目光輕動,順著指骨挑開的一截衣角揉了把軟玉,倒也沒再有多地進展,只將人裹入懷中,闔了劃過疲色的眼。

二人的呼吸平穩交織。

一重一淺地交錯著,子時過半,錦帳罅隙處偶有幾絲光線。

玉姝從黑暗裏睜開了眼,軍人覺淺且敏銳至極,尤其是她身側這位更甚。

裝睡使她忍得格外辛苦一些。

此刻她亦是不敢多有動作,只敢輕輕偷瞥了眼男人模糊的輪廓,烏鬢墨發垂散枕間,玉姝循著他輕滾的喉結處,看見了他枕下的東西。

柄端露出一角。

那是他隨身攜帶的青玉雕紋匕首。

玉姝眼睫顫顫,屏息凝著那截刀柄,側首之時,帳內傳出窸窣輕響,卻在這樣安靜的夜裏,這樣密閉狹小的空間裏,格外刺耳。

白膩的額間都生了濕意,玉姝氣息極亂,生怕身旁之人此刻轉醒,以那雙幽深的眸捕她現行。

但她等了好半晌,身側一點動靜都無,氣息依舊勻速,慌亂惴惴的心總算安了幾分。

只那雙彎眉蹙著,因此刻,匕首就在枕下,人卻已然熟睡。

玉姝指尖都有些顫,觸到了他枕下那片冰涼。

纖指緩緩握住柄端,卻遲遲未抽,錦衾微浮的陰影將她整片面容都掩遮了去。

片刻之後,她縮回了手,側頸面向了裏端。

——

是夜,崇明殿。

燈火照著半座宮殿,龍床前的明黃錦帳被金鉤掛起,皇帝面色懨懨地從床沿起身,一襲明黃色寢衣,發髻半束,俊秀年輕的面龐在搖曳火樹下透出幾分陰戾。

而皇帝跟前弓腰候著兩名身著深藍宮裝的宦官。

皇帝眼瞼垂著,語調漫漫道:“宗齊,辦的事如何了?”

宗齊上前一步跪地叩首,十分端正,道:“回稟陛下,奴才已辦得周全。”

聞言,皇帝眼底淌過淡淡笑意,瞥了眼身前之人,道:“朕有你,當真是安心不少。”

魏康德躬身立在一側,垂首聽著二人談話,張唇躑躅著想要開口,每每都被宗齊先行堵了回去,他只得緘默。

過了半刻之後,皇帝這才想起他來,乜過他的身形,劍眉輕折,似有不虞之色,“魏康德,跟著朕這麽久了,何時能為朕多做些事兒?”

話中嫌棄毫不遮掩。

帝王跟前,饒是少年天子權勢旁落,魏康德的命到底是系在他手中的,他只得訕訕請罪。

皇帝冷哼起身,撣撣寢衣,宗齊也緊接著起身,腰背弓得極低為皇帝理平衣褶。

見他徑直越過魏康德,宗齊便繼續提及適才之事,謹慎道:“從德近日倒是時常在奴跟前,問詢著陛下康健呢。”

鎏金火樹燈台前的身形忽頓。

李承晏如玉般的面容隱入明滅燭影中,宗齊不敢窺聖顏,見他許久不語,便要轉投話鋒,他卻突然開了口:“宗齊,你說,侍二主的奴才,朕敢留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