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枉為人

包龍圖拍案怒喝,須髯飄拂。

他本就是面黑如鐵,這一怒之下,更是威嚴無比。

額上月痕,真就如一彎明月高懸青天。

縱然是朱一顥等輩,也是心中一凜。

方清身旁那文士又驚又嘆,一瞬不瞬是盯著,低聲語道:“果真是日月懸空,權賢尊相……”

“老夫失禮了。”

朱一顥微定心神,抱拳道:“包大人,老夫眼見朱家出此孽障,竟做出此等不肖之事,如今事敗,竟然還想殺人滅口,”

“如此敗我朱家家風,壞我朱家清名,實在是天理難容!老夫一時激憤,竟生清理門戶之心,”

“卻忘了此處是開封府大堂,差點犯了例律,幸得包大人出手,老夫才未犯大錯,還請包大人海涵。”

“哼!”

包龍圖輕哼一聲,拂袖坐了下來。

朱一顥的用心,堂上眾人都能看出。

恐怕是眼見無可挽回,狠施辣手,要殺人滅口。

為娶縣主,始亂終棄,殺人滿門,奪人家財。

說出去雖然不好聽,但在權貴眼中,也不過如此。

區區一個茶商罷了。

哪怕真是擺在明面,鬧到金闕之上,最多也就是丟官罷職,勒令幽居。

過上幾年,人們淡忘之後,一樣可以出來逍遙自在。

只是名聲上不太好聽罷了。

而且,今日公堂之上,可不單只是審一案而已。

最關鍵,也是最令眾人關心的,還是秋闈大比一案。

若是今日在公堂上,真的牽扯出什麽來,那樂子就大了。

縱然是朱家,恐怕也兜不住。

科舉大比,不僅是大稷之重,更是儒門根基。

一但落實罪名,即便朝廷不問罪,天下文人也不能饒過了。

一個朱雙明,雖是嫡脈胞弟,但與朱家名聲、傳續相比起來,未免太過微不足道。

還不如借此機會,一劍殺了,一了百了,也能彰顯朱家門風剛烈,非但無損名聲,怕是還能落下一段佳話。

這朱一顥,真是好狠辣的心思!

包龍圖自然也能想通其中關竅。

但所謂刑不加大夫。

朱一顥貴為上卿,縱然幹犯大律,按律也輪不到他來問罪。

此時也只好暫且放過。

“啪!”

一聲驚堂木響,包龍圖正容道:

“朱雙明,你殺害王亶,滅王家滿門,喪心病狂,身為高門子弟,位居朝廷命官,更是罪加一等,如今你可還有何言?”

“哈哈哈哈!”

朱雙明此時頭冠歪斜,頭發散出。

披頭散發,狀若瘋癲。

先是王亶轉世為子來復仇,又是親大哥欲出手殺他,刺激得著實不輕。

他發出狂厲大笑:“王亶就是本官殺的!”

“那又如何!”

“本官位居四品,高門子弟!”

“縱犯死罪!也只有陛下和天官府能殺本官!”

朱雙明猛地揮動雙手,滿臉猖狂,暴喝道:“況且不過區區一介賤商,草民!”

“知道什麽是草民?啊?草民啊!”

“草芥耳!”

“本官殺之何罪!”

“死在本官手下,是他活該!是他一家榮幸!誰敢問本官之罪?誰敢殺本官!”

“啊?啊!”

他兇厲目光,掃過堂上諸人,最後指著堂上包龍圖,厲聲道:

“包黑子!你一個小小的廷理,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來問本官之罪!”

“怎麽?你是仗著這三口刀,就狗膽包天,要辦本官不成?”

“哈哈哈哈!”

朱雙明指著邊上的三口鍘刀,狂道:“你當本官看不出來?睜大你的狗眼看看!”

“這兩口鍘刀連刀口都未開,你能鍘誰?哈哈哈!”

“陛下聖明!只讓你查,可沒讓你辦本官!”

“你還敢枉法濫權不成!”

眾人見他口出狂言,狀若瘋癲,都不由暗暗搖頭。

只是他雖是狂言頻出,但說的話也確實不能算錯。

這下倒要看看這黑廝如何應對。

他們本以為包龍圖會被狂言激怒,卻見包龍圖面上怒色反倒收斂。

面無表情,漆黑如鐵,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緩聲道:

“一介草民?”

“想你朱家先祖,跟隨我大稷諸代先皇,披荊斬棘,披肝瀝膽,一路行來,為我大稷,為我人族,立下多少功勞,留下多少豐功,方才有了你今日華服錦衣?”

“縱是我大稷聖祖人皇,也不過是你口中一介草民!甚至連賤民都不如,不過是一介賤奴!”

“你如今口口聲聲草民草芥,可還記得我大稷起於微末,生於草芥!”

“本官今日便讓你知曉什麽叫草民亦難欺!”

“啪!”

包龍圖猛地一拍驚堂木:“來人呐!”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