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拂凈烏濁

“……”

公堂之上,一片死寂。

就連堂外方才群情激憤高呼的百姓,此時也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堂上堂外,都是呆呆地看著那落下的鍘刀,滾地的人頭,在地上濺射的一片腥紅熱血。

包龍圖方才那一番言語固然是大義凜然,尤其是在百姓耳中,更是激動人心。

但真的親眼看到了一個平日裏高不可攀的權貴高門,死在了面前,還是以這種方式,人頭落地,屍首分離,其沖擊力著實是太大了。

對百姓而言,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沖擊力。

對堂上諸多權貴官員而言,卻滿是不可置信。

這黑廝……

還真的把朱雙明給鍘了?

就這麽輕而易舉地鍘了……

這一刻,哪怕是襄王和方清這等本就傾向江舟這一邊的人,也不由感到一絲不適。

畢竟……

刑不加大夫。

這句話,從朱雙明人頭落地之時起,就變了。

這不是朱家一家之事,更不是朱雙明一人之事。

是天……都要變了。

作為既得利益階層,這種觀念是根深蒂固的。

無論立場如何,只要這一點沒變,就沒有人會願意這種規則被打破。

這黑廝……簡直膽大包天,無法無天!

卻也有人想得更多。

三口鍘刀,是陛下給的,這會不會是……陛下本來就有意如此?

若只是一個黑廝,那倒罷了。

若是後者……

那就太可怕了……

終歸都是見過大風大浪之人,堂上眾人經歷一片死寂之後,都不由用眼角余光瞥向朱一顥。

朱雙明死在他手上,和死在黑廝手上,那完全是兩個概念。

倒是不知,他會作何反應?

“唉……”

卻見他從朱雙明的頭顱上收回目光,沉沉嘆了一口氣,擡頭道:

“朱家出此孽障,老夫責無旁貸,多謝包大人為我朱家斬此大害,凈我朱家門風!”

說著還朝堂上諸人抱拳環禮:“也讓諸位見笑了。”

“不敢。”

“老卿相言重了!”

“這都是一人之過,與老卿相與朱家何幹?”

“朱家書禮之風,天下聞名,我等還是敬佩得很的。”

大多數人紛紛起身,不敢受他一禮。

朱一顥的威望極高,縱然出了朱雙明這麽一樁“醜聞”,那動搖不了他,更動搖不了朱家。

尤其是他此時的表現,更是令眾人心中發寒,忌憚萬分。

背地裏怎麽議論且不談,卻又哪裏敢真的當面給他難堪?

堂上包龍圖打斷眾人“謙讓”,搖頭道:“朱老卿相,朱雙明殺人奪財滅門,本官殺之,乃依律而行,與老卿相無關,與朱家亦無關,你不必言謝。”

他這話聽得眾人暗暗搖頭。

一是暗自嘀咕這黑廝膽大,一點台階都不給朱一顥下。

二也是感嘆此人果真是一張“鐵面”,眾始至終,都是一口一個國法,一口一個律例,絲毫不知變通。

雖是令人腹誹,但他們卻也不得不承認,此人還真有幾分值得敬佩。

許多事情,空口白話,說出來容易,可要言行如一,卻是難上加難。

此人便稱得上這“言行如一”四字。

至於“言行如一”的後果,那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唉,朱家出了如此不堪之事,老夫實感元顏見人,這就告辭了。”

朱一顥又嘆了一聲,抱拳一禮,便轉身離去。

行經朱良和王壯身側,目光掃過朱良,卻只是頓了頓,不見喜怒,便朝王蘭道:“這位姑娘,此時雖是朱雙明一人所為,但終歸是朱家有愧姑娘,日後我朱家必會補償姑娘。”

說完,也不等面帶憤然的王蘭說話,便大步離去。

眾人看了眼他遠去背影,再看王蘭,都露出一絲憐憫之色。

誰也不會認為朱一顥真的會補償什麽。

怕是補刀還差不多。

“啪!”

包龍圖也不理會朱一顥離去,一拍驚堂木,振聲道:“朱雙明業已伏法,左右,稍候便將堂上薄錄、訴狀、判文一應文書抄錄,張貼金水門外,明示百姓。”

“是!”

“退堂!”

班役應聲,包龍圖便徑直起身,朝諸人一禮,便大步轉入後堂。

眾人面面相覷。

這黑廝……

朱雙明一案,似乎就此了結。

但其實還有秋闈大比一案,卻沒了下文。

卻也沒有人會不識趣地在這裏戳破。

這個案子,可不是殺那麽一個商賈,滅一個平民滿門那麽簡單。

別說是朱一顥、朱家,就連在場的諸多權貴官員,都難免卷入其中。

否則,他們何必來旁觀?

屆時,怕是整個江都、甚至整個陽州都要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