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六章 孽僧

小和尚說的話聽得眾人一頭霧水。

如展子虔、方正這等悟性天資過人之輩,也一樣是聽得不知所謂。

不過江舟卻知道其中玄妙。

似假非真,似真還假,真假難辨,只在一念之間。

這是一種極高明的法門。

他的夢幻泡影神通也屬此類,且是至深至妙之流。

所謂吾生夢幻間,何事紲塵羈。

以夢幻代身,以露泡觀影,森羅萬象,如掌上觀。

借假修真,滅盡幻夢,始見真吾。

其中之玄妙,非真假二字能盡述。

不過這小和尚幻法雖高明,卻也還遠遠無法與夢幻泡影相提並論,否則在小廟之中,法海也沒那麽容易應付。

“我這是怎麽了?”

“怎麽回事?我怎麽躺在地上?嘶~好疼!”

此時,那些拜佛“自殘”之人如同大夢初醒一般。

雖無性命之憂,但身上疼痛卻作不得假。

對此前之事,似乎也盡數忘了一般。

濯纓和那些人的幾個同門都紛紛跑了過去。

“阿彌陀佛。”

法海回過頭,對小和尚道:“既未害人性命,當能暫饒你一遭,不過你須得說清,你是何人,又為何要在此處伏陷我等?”

剩下的人都直直盯著小和尚,等著他繼續解釋。

小和尚微微低頭述道:“小僧……本是開州苴城人士,自幼不幸,無父無母,幸得一行腳僧所搭救,帶回廟中,落發出家,無名無號,大法師可喚小僧……孽僧。”

“孽僧?”

法海露出饒有意味之色:“孽者,惡因也,災禍之根,業之所生,這可不是什麽好名號,你自稱‘孽’,可是自承造下了孽業?”

江舟在肅靖司中日久,早已熟讀稷史與天下地志。

開州苴城,曾是一個諸侯國的治邑,於大稷八百諸侯中,也算是排得上名號的。

不過,在幾百年前,這個諸侯國便已經消亡了,封地都被朝廷收了回去。

他看過的史籍所載簡略,只知這侯國消亡,似乎還是因為其治下百姓暴動。

如此算了,這小和尚看似年輕,卻已經存世至少幾百年了。

自稱孽僧的小和尚,臉上隱隱有著痛苦之色:“小僧雖然為僧,但自幼流離,孤苦無依,為了求活,自懂事起,便坑蒙拐騙,無所不為,養下了一身壞毛病,”

“雖是落了發,出了家,這身毛病卻依然未改,那行腳僧在世時,尚可管一管小僧,待他圓寂,只給小僧留下這座小廟,”

小和尚回頭看了一眼那堆滿佛像的小廟,繼續道:“這座廟,本也是一座無人的野廟,行腳僧也是無意間來到這廟,他年歲已長,便起了靜居清修之心,從此留在廟中,”

“平日裏,化緣為生,偶爾有香客施舍,廟中別無長物,他一死,小僧不願如他一般,四處乞討,便重操舊業。”

展子虔譏道:“重操舊業?你是又出去偷搶騙人了吧?”

小和尚低下頭:“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那行腳僧佛法精深,生前頗得鄉裏敬重,仗著他的名聲,鄉裏四鄰,也對小僧頗為信重,小僧也借此倒也衣食無憂,而且還斂得許多錢財,”

“只是好景不長,當年苴城侯殘暴不仁,爛施苛政,治下百姓民不聊生,甚至連其侯府中的下人奴仆,都對其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

“最後這苴城侯,竟也真被其府中下人奴仆夥同,趁其熟睡之際,割了他的頭顱,”

“消息傳出,百姓爭相拍手叫好,以為從此日子就好過了,卻不想,苴國自大亂,四分五裂,征戰不休,”

“苴城侯在時,日子雖然難過,但總還勉強能有口飯吃,”

“可自國中大將為爭奪侯國,年年征戰,四處搶掠,錢財糧物自不必說,便連人也都不放過,在國中各處立下一杆,只要高及此杆,便盡數要充入軍中為卒……”

小和尚說到這裏,伸手在胸前比劃了一下高度,眼中也露出嘆息之色。

眾人見他比劃的高度,也不過是四尺余不及五尺,都不由吸了口涼氣。

這樣征兵法,怕是只要年滿十歲,都逃不過去了。

江舟也聽得暗自搖頭,這類事情,史書上所載不多,但他知道這天下應該時有發生。

小和尚繼續說道:“過不了多久,小僧別說再去騙……化緣了,苴城中都已十室九空,活人都沒了多少,幾乎都是些老弱病殘,小僧為了逃過征兵,東躲XZ,沒過多久,便餓死了。”

“啊?”

展子虔等人聽得一怔。

餓死了?

那眼前他們看到的又是什麽?

眾人想到先前小廟的詭異,還有剛才這和尚分明是自一個葫蘆中出來的,不由心中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