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章 癡執

“小僧之孽,因毀佛、不敬佛而來,便要拜佛敬佛,以消孽業,”

“只要小僧用對至誠之念,重塑我佛金身,總有一日,佛祖會饒恕小僧的!”

小和尚面上忽然出現狂熱之色:“塑我佛金身,就要用最好的材料,小僧塑過泥佛,塑過木佛,塑過銅佛,還有銀佛、金佛……”

說著,神色又突然變得沮喪、驚慌、痛苦:“可是佛祖卻一直沒有寬恕小僧,小僧便想,一定是因為小僧還不夠誠,一定是塑佛所用之物還不免潔凈!”

“金銀之物,終究是俗物,最虔誠、最潔凈之物,該是信眾至誠之念,至誠者,莫過於將自己的身魂都奉獻給我佛!”

眾人看著小和尚忽然之間的神色變幻,狀如癲狂,心中都有些害怕。

而江舟此時也大概理解了這個小和尚的所作所為。

他是因死後所受的苦,心中畏極懼極,以至於生了極端的執念。

他以為自己受的苦刑,都是因為自己毀了佛像,所以這麽多年來,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去塑造了這麽多佛像。

小廟裏那幾乎如同無窮無盡的佛像,都是這樣誕生的。

先是用泥胎、用木胎,漸漸地不再滿足,或者說,他以為佛祖不滿意,後面慢慢變成了鐵佛、銅佛,甚至金佛銀佛。

依然還是不能滿足,後來他恐怕是在執念之下,生出了用人……或者說“人肉”來塑佛的念頭。

不過,慶幸的是,他生前是和尚,哪怕是個假和尚。

他認為自己的孽也是因毀佛而來,所以他不敢再對佛不敬,自然也不敢再造殺孽。

“阿彌陀佛……”

化身法海低喧佛號,緩聲道:“孽僧,你的孽,非自佛來,是你心中的愚癡頑執罷了。”

“愚癡……頑執……?”

小和尚早陷入癲狂之中,不識外界,但法海一聲佛號,卻如在他心中震響,霎時間震開他心中滾滾迷霧幽暗,如金光普照,令其癲狂漸去,清明復回。

眼中期盼地看向法海,喃喃道:“不是佛祖怪罪?”

法海搖搖頭:“仰天而唾,唾不至天,還從己墮,”

“逆風揚塵,塵不至彼,還坌己身。”

“所謂賢不可毀,禍必滅己。我佛慈悲,濟生度人,你是唾是罵,於佛又如何?”

小和尚半張著嘴,微微張合,朝天看去,眼中空空如癡。

“仰天而唾,唾不至天……”

“賢不可毀,禍必滅己……”

“我佛慈悲……”

“是了,是了……我佛慈悲,寬濟塵寰,天大地大都能容得,怎容不得弟子一時癡迷?”

“一尊泥胎木塑,能活人命,佛祖又怎會不舍?”

小和尚喃喃念叨著,臉上神色愈漸祥和,但忽然間,又叫了起來:“不!不對!”

“若是如此,佛祖又怎會遣下神靈,拘我三百年,令我受盡苦刑,要我永世不得出脫?!”

“若非上天憐我,大峨山地龍翻身,降下梵塔禪宇,我如今還在受刑……”

“佛祖定然還在怪我,我要為佛祖再塑金身……再塑金身……”

小和尚猛地擡起頭,神色竟變得無比猙獰。

“啊!”

有人驚呼起來。

卻是看到其背上的爛肉竟然在蠕動,其身上的惡臭越發濃郁刺鼻,卻偏偏間雜著一絲絲若有若無的檀香。

兩者摻雜,竟無比怪異,更加令人作嘔。

展子虔驚疑道:“大師,他這是……?”

法海嘆道:“嗔癡之毒,世間幾人能堪破?”

“他癡執多年,幾入魔道,非小僧區區數言可解。”

說罷回頭道:“師弟,勞煩你出手了。”

江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手掌一翻,九天元陽尺出現在手中。

朝孽僧拋了過來,元陽尺頓時懸於其頂。

氤氳紫氣垂落,絲絲縷縷。

孽僧竟頃刻間又復清明。

紫氣未絕,絲絲縷縷,自其肌膚鉆入,又鉆出,竟帶出一絲絲濃稠如漿似的黑霧。

元陽尺上飄出九朵金花,金花一燒,黑霧頓時消散,半點不留。

眾人驚奇地發現,竟連他背後的爛肉,也在漸漸地恢復,生出肉芽。

連面龐似乎都得清秀了許多。

不過是幾息之間,小和尚便如夢初醒般,茫然地低頭打量自己。

又擡頭看到懸於頂上的玉尺,忽然省悟,頓時朝江舟與法海伏跪下來,一頭磕到了地:“多謝居士與大法師開悟點化,拔我於沉淪,度我出苦海!”

江舟伸手一招,九天元陽尺落回手中。

展子虔等人目光都禁不住被其吸引。

這寶貝的玄妙,哪怕是他們都能感受得到。

別說他們,江舟自己也滿意得緊。

這把尺子確實是太寶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