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眼淚掉得很突然, 毫無征兆砸在手背,江予都愣了一下,擦掉這滴淚,手背留下淡淡的水痕, 然後才略顯艱難地說, “那您知道,我的家人後來……”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 但他知道聞老先生聽得懂。

“他們不知道。”聞仲璟說, 眼睛裏帶著些許憐憫,說, “莊家抹去你在那場車禍中的痕跡, 你的家人以為你失蹤,一直在找你。”

江予手指緊了緊。

“對於他們來說, 你只是出了一趟門, ”聞仲璟說, “他們在等你回家。”

江予眼眶越來越熱,他不得不眨了幾下眼睛, 仰起頭,手指攥得更緊,將隱隱潰防的眼淚憋了回去, 淚花卻始終在眼眶中滴溜溜打轉。

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死因,沒有什麽請問聞老先生的問題, 因此打算在徹底繃不住前離開,就在他剛準備開口時,冷不丁聽見聞仲璟說, “你不記得。”

江予一頓,沒太明白聞老先生是什麽意思, 眨掉淚花,看向聞老先生。

聞仲璟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溫和地對他笑了一下,落下車窗,伸出手,守在車邊的保鏢就恭恭敬敬將一只平板抵到了他手上,聞仲璟卻沒看,直接將平板轉到了江予面前。

江予遲疑地接過平板。

平板上正播放著一個監控視頻。

監控中的場景很眼熟,是莊斂那間主臥,監控畫面中只有一個人,江予很快就認出來這個人是誰:

莊斂。

右上角顯示著監控的時間,江予很快看了眼,心臟沉了沉,抿了抿嘴角,沒說話。

視頻顯示的時間是他發現莊斂就是那個變態的那一天,這個時候他已經被戴子明和秦晟救走,監控中也沒有秦晟的身影。

莊斂被鐵鏈鎖在了床頭。

江予看見這條鐵鏈心情越發沉重,收緊了捏著平板一角的手指。

監控清晰可見,是他親自給自己套上了鐵鏈,牽扯住了他想要出門的腳,他回身狂躁地將床腳踹得凹陷下去。

視頻播放到這裏,平板黑了下去。

江予以為視頻已經放完,正要將平板還給聞老先生,平板又重新亮起來,繼續播放第二個視頻。

這段視頻顯示的時間是第二天晚上,結束後又繼續播放下一段視頻,監控畫面有些單調,莊斂每天晚上都將自己鎖起來發瘋,除了右上角顯示的時間不同,江予都差點以為這些都發生在同一天。

在看完第四天的監控後,江予終於關掉了平板,將它壓在膝上深吸了口氣,直白地說,“聞老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為什麽要給他看莊斂晚上發瘋的視頻?

他今天晚上就要跑路。

江予恨恨地想,申城離莊斂太近,他要跑遠一點。

他要去找他的家人。江予想到他的家人,又想起了聞老先生說的話,心情卻愈發沉重,他不得不暫時摒棄這個念頭,專心解決面前的事。

江予看著慈和的聞老先生,驀地心想:聞老先生不可能不知道莊斂對他做了什麽。

聞老先生重生回來,很有可能早就將莊斂當成繼承人,否則,以莊家和聞家的矛盾,即使莊斂死在了地下擂台,聞老先生也不會去見他。

說不定,聞老先生派去的人,從始至終都在盯著莊斂的一舉一動。

“他想去見你,但又怕控制不住傷害你。”聞仲璟說,“所以他把自己鎖起來。”

“所以呢?”江予立即皺著眉說,語速很快,說完才反應過來語氣有點沖,抿著嘴角捏了下指骨,緩和了語氣,有些愧疚地說,“抱歉,我不是想……”

聞仲璟顯然並不在意他的語氣,擡了下手,打斷了他的話,沉靜溫和的眼睛看著他,說,“他離不開你。”

江予回視著他,突然就明白了聞老先生這麽做的理由。

沒有人管莊斂,他前十六年就像石縫裏的雜草,在惡意中野蠻生長,但盡管如此,他作為聞家的繼承人還是不夠格的。

更何況,聞家的根系在意大利。

聞老先生不是普通的商人,他不會讓這樣的莊斂繼承聞家。

他要帶走莊斂,可是莊斂不會乖乖聽話。

莊斂對他有執念,就算被帶走,也會很快回來。

聞老先生明明知道每天晚上莊斂會將他自己鎖起來,還有保鏢看守,還讓莊斂跑過來找他發瘋,說不定……都是他故意的。

聞老先生想通過他來勸說莊斂和他離開。

難怪,聞老先生在告訴他死因前還先說他聰明。

江予緊繃的後背很快松緩下來,看著聞老先生微微笑了下,才說,“莊斂這樣,讓我感覺很困擾,也很害怕。”

“在他把自己鎖起來之前,他已經做了很多傷害我的事,他這樣,會讓我覺得他又在做戲,特別虛偽。”他慢慢地將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晰,對著聞老先生一股腦傾訴,“我知道他很會演戲,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