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紙婚

◎被媳婦兒趕出來了◎

陳雁西有少頃的怔忡。她沒想到於祗承認得這麽快, 毫不矯飾,看著她的眼睛,磊磊落落地就應了。但一想於家遠近皆知的好教養,就沒那麽驚訝了。

“之前江聽白故意說自己身體有問題, 是因為我不想在三十歲之前生孩子, 很抱歉讓你們擔心, ”於祗自己把檢查報告拿了出來, 散漫地笑一下, 臉上還是那副俯仰自得的犁然, “但現實卻是,不管再過多少年, 我都不能生。”

陳雁西看出來了,她們這一代人,根本不在乎這個。結婚生子已經不再是他們人生的必修課。

她也不想把孟子那一套——於禮有不孝者三事, 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強加在眼前這個她看著長大,又一貫溫柔乖巧的兒媳婦身上。

陳雁西嘆了口氣說, “你知道江家到了聽白手裏,就只他一根秧苗吧?”

於祗表示理解,“我知道,雖然我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但也不會自私到非要賴著他。江家的基業,我耽誤不起。也不願背負罵名, 當這個千古罪人。”

最重要的, 她不想要江聽白為她做這麽大的犧牲。她不喜歡江聽白獻祭自己。一段好的婚姻, 或是好的感情,就是不必讓對方為自己兜底,也不需要扮演彼此的拯救者。大恩即大仇,靠一方的妥協才得以平衡的關系,又能走多遠?

她自己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

一旁的江盛終於開口,“話也不用說的那麽嚴重,你是個最明理的,我和你媽打心眼裏喜歡。”

她低頭撫著裙面上的皺褶,“嗯,嫁進江家這些年,我也很感謝爸媽的寬待,我過得很輕松。”

什麽都不用多說。什麽都不必再說。

陳雁西沉默了很久,“這話我倒不知怎麽接了,天也不早,讓隆叔送你回去休息。”

於祗起身道別,還是一以貫之的禮貌,“好,我先走了,爸媽再見。”

她走到門口,又似乎想起一句極重要的話,“媽,這件事請您不要告訴江聽白。”

於祗都能想象得到,江聽白知道實情後會是個什麽態度,大概就是把手邊能砸的東西都砸光,然後指著她罵,“你的大清早就亡了知道嗎?來,給我過來,把你滿腦子的糟粕倒一倒!”

陳雁西看著她輕盈迤邐地從園子裏穿花拂柳而去,也搖了搖頭,在心裏說了句造孽。

於祗強打著精神走到園門口,擡腿時沒注意看,她一腳絆在了金絲楠木坎上。

“少夫人!”

隆叔忙去扶她。

於祗笑著擺了擺手,輕聲細語,“沒事隆叔,jsg天太黑了我沒看清。”

隆叔看了眼頭頂懸著的一盞高瓦數的白熾燈。這也.....不怎麽黑啊。

於祗在家門口下了車。她慢慢走回去時,不妨被人給叫住,“於祗。”

她一聽就知是蔣玉輕的聲音。最近於祗特煩這道溫潤嗓音。

換了平時她肯定扭頭就走,但這個晚上於祗停了下來,她想問他一些事。

蔣玉輕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走到了種著紫玉蘭的院子裏,“這麽晚回來?都十一點了。”

於祗沒有和他扯這些,而是直接問他,“你的名氣就這麽來的?”

從Anson心情沉重地通知他畫廊停業整頓半年開始。蔣玉輕就知道這事再也瞞不住了,江聽白動了手,於祗一定會知道,他心裏明白早晚會有這一出的。

蔣玉輕擡頭望天,“是。你喜歡聽美術史,我再給你講一段,後印象派的三位大師,高更、梵高、塞尚。我給你講講這個有點神經質,出道最晚,還是從荷蘭來的鄉巴佬梵高。要是拿著他1881年初習的畫作,跑到中國來,站在美院趕考的人堆裏,連準考證都拿不到。但他有非常了不起的巧手,構圖更精妙,貧乏的風景也一樣傳神。可你看他活著的時候,有誰肯看他的畫一眼?唯一售出的《紅色葡萄園》,是他自殺前四個月在布魯塞爾的一次展覽上,你猜賣了多少錢?”

“多少?”

蔣玉輕極諷刺地笑了一下,“四百法郎,放今天就是一千美元左右。”

於祗聽完,心思也沒什麽起伏,看方圓仍然是方圓。果然早已經不是從前了。

她輕聲,“你很會狡辯蔣先生,人人都想在活著的時候成名成家,但這不能成為理由。”

“這的確不是,你才是理由。我不走這條捷徑,一輩子也沒機會。”

於祗明白他的意思,“那我告訴你,算是你今天成為第二個舉世矚目的達芬奇,一樣沒機會。”

“機會總是要等的。”蔣玉輕淡淡一句。

這人已經沒救了。

於祗懶得再和他多費口舌,“你好自為之吧,我也不希望有一天去看守所提供法律援助的時候,在裏面碰到你。我先生點到為止,是對你一次善意的警醒,但律法不容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