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零章 十五前的初一

是夜。一彎上弦月,掛在碧波如洗的夜空。

洛陽南城照例燈火輝煌,南市附近更是歌舞升平。

洛陽的北城,也就是平民們聚集的地方,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街道已經沒了人影,三兩個酒鬼,哼著小調,歪歪倒倒扶墻走在小巷裏。

北市這幾天遭了殃,那些光頭地痞無賴,像是發泄一般,看誰不順眼就砸,所以很多小生意的鋪子都關了門。

誰都知道,以往他們都有人罩著,衙門前腳抓緊去,吃頓牢飯,再大搖大擺放出來。

只要他們不打死人,打砸搶也判不了他們死罪。

他們的主要經濟來源就是替人收高利錢,最大的主顧就是王家。

欠債收地,天經地義。強搶良家女子?那也是他爹欠債,他全族欠債。

大唐有律,父債子償,子女不還,族人代償。就這一條債務連坐,逼得族人或助紂為虐,逼人賣兒賣女,或背井離鄉,做了流民。

所以,就算是裴煊,也能抓抓放放,拿這種混混沒有太好的辦法。

這次不一樣,人家都把裴家、蘇家紋身紋到手臂上了,再不出手,兩家人不就成了東都笑柄?

本來他也醞釀了一段時間,正好碰上馬場失火、二郎沒收了王家三船走私銀子,裴煊決定就是今夜,他也要來湊個熱鬧。

戌時一刻關了城門,府衙門前驀然亮起了上百支火把:

“官差追兇,閑人回避!”

將軍府前院小校場,也同樣燃起了幾百支火把,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的阿夔,站在隊伍的最前面。

他們的目標卻略有差異。

王熠死的第二天,就有人去通知王謄回東都接手了。這次押著三船銀子回來的人正是他。

從廣州府出發,千裏迢迢到東都,一路都沒事,偏偏已經到了洛陽渡口,被洛陽軍攔了下來。

王謄趾高氣昂的報了相府名號,哪知蘇元極笑道:

“在我洛陽軍地界,就歸我們管,查壞了你的船,我親自到相府道歉。兒郎們,輕手輕腳上船,仔仔細細搜查!”

王謄知道這是泄了密,才會被蘇家這麽不客氣的盯上,他趕緊差人上岸通知尚書府。

尚書府也急了,三條船的銀子啊,少部分留在洛陽,大部分要轉運到長安的,怎能被洛陽軍扣了?

“族叔,不如先讓他們扣了,然後再讓我們的人去劫回來。我們銀子到手了,蘇家失了庫銀,又是一樁罪。若是他們想隱瞞不報,那就罪上加罪!”

王謄沒有王熠懂官場回旋,但他心更狠,甚至還親手殺過人。

王尚書思忖片刻點頭道:

“好,我把城外莊子裏的門客給你叫回來,你和他們好好商量一下行動。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那個阿辛是神箭手,讓他在暗處對付蘇家那幾個兒子。我兒子死了,我也要蘇知遠嘗嘗老年喪子的滋味!”

“族叔放心,您既信任我,讓我擔此重任,我一定好好辦事,今後替阿熠孝敬您。”

王謄的一舉一動都有人跟蹤,他在王家城南的別院裏住下,城門關之前,陸陸續續有七、八個人,進了這座不掛名牌的王家別院。

蘇家兄弟一聽報告,高興得差點就想提前慶祝了。

雖然他們在城外也同樣布置了人手,可王家莊園太大,四面八方又是敞開的,鬧出動靜,人很容易跑掉。

就像上次追阿辛就追丟了,白日裏被火燒草料也是,很難抓到預先準備好退路的人。

現在扣了他們的走私銀子,夜晚要找的人就進了城。

“好!忍了這麽久,終於等到這一天,這些殺手一個也不能放過!”蘇將軍一拍桌子,要掀王家,先砍了他家這些助紂為虐的黨羽。

阿夔的憤怒更甚。

阿堅是他最早拉出來的族人,他騎射武功不差,人也勇敢,就是有些魯莽。但今日死在那些殺手的圈套裏,誰也沒想到。

“將軍,阿夔請戰!今晚要是跑了一個殺手,阿夔情願領罪。”

見將軍點頭,三郎招手將他們帶到洛陽城坊間圖前面。

將軍府燃起火把的人,進了尚書府所在坊間,沒拿火把的一百來個人,在阿夔的帶領下,進了南市附近的坊間,悄無聲息的包圍了王謄所在的別院。

“蘇元極,誰給你的膽子來搜尚書府?你別以為今天你扣得了我王家的船,就能往王家頭上扣屎盆子。”

王家執事擋在大門口,絲毫沒有讓步的想法。

區區“聽說燒馬場的悍匪進了尚書府”,就讓你把尚書府翻一遍,那以後不是來個人就得開正門迎接?

蘇元極也不氣惱,他的任務就是在大門前軟磨硬泡,還要給蘇府的人出門去找王謄的機會:

“馬場草料是軍資,這把火燒得恐怕長安都看見了,我們洛陽軍也沒辦法,抓不到人,聖上也不會放過蘇家軍,還請執事進去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