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風燭

洛陽派來的三百步騎在鄭縣被劫殺,一個活口都沒有。

消息傳到長安,郭淮一向古井無波的臉終於起了波瀾。

“人呢?夫人呢?”低沉的聲音如野獸一般低吼。

並非是他關心自己的夫人。

在送出王氏的時候,他已經想的很清楚,以一個婦人換整個郭家的繼續榮華富貴。

捫心自問,他也沒有對抗司馬懿的勇氣。

斥候戰戰兢兢的半跪在地上,“夫、夫人……不見了……”

“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消失不見?”郭淮的聲音又鎮定下來,不過鎮定之中帶著沉沉殺機。

一個大活人在偌大的關中消失不見,豈不是再尋常不過之事?

斥候低著頭,身體在顫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而郭淮的手在刀柄上摩挲了幾次,終究還是放下了,“傳令,長安各營騎兵盡數出動,給某一寸寸的翻,也要把人找出來!”

“唯!”斥候如蒙大赦,抱頭而去。

郭統喜道:“沒見到屍體,豈不是說母親大人還活著?”

漢魏重孝道,郭淮可以放棄他的結發之妻,但郭統不可能不管自己的母親。

其實人不見了,問題更大。

郭淮沉吟片刻後道:“速與我去見司馬子上。”

“郭都督,昭不請自來矣!”門外,司馬昭的聲音響起。

郭淮有郭淮的渠道,司馬昭也有司馬昭的耳目。

“子上快快請進。”郭淮使了個眼色,郭統打開門。

司馬昭正似笑非笑的站在門前,“朝廷以都督為西面棟梁,卻未想指掌之地,竟發生此事!昭一向聽聞都督與夫人鸞鳳和鳴,今日方知是實。”

郭淮巖石般的臉終於沉了下來,“子上快請,外間天寒。”

司馬昭嘆息一聲,“就不叨擾都督了,昭此來是為告辭,朝廷有調令,命我回京述職,不知都督有何言進於家父?”

外間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郭統的臉上卻全是冷汗。

司馬昭寥寥數語,卻全是劍拔弩張的意味。

“司馬公知我心意,何須多言?”郭淮淡淡道。

司馬昭微微一笑,拱手道:“後會有期。”

郭淮與郭統同時還禮。

司馬昭轉身與六七名護衛一起離去。

郭統的眼神逐漸變得陰沉起來,低聲道:“父親就這麽放他走了?不妨扣留他,以為人質!”

“你想作甚?”

“司馬昭若回返洛陽,必引大軍前來,再與鄧艾、胡家東西夾擊,我父子死無葬身之地,郭家亦會被夷三族!”郭統痛心疾首。

郭淮卻沉吟起來。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

嘉平元年十一月,魏帝下詔,司馬懿平定淮南王淩之叛,功勛卓著,加九錫之禮,朝會不拜,參拜不名,司馬懿固辭之,奏請升司馬師為撫軍大將軍。

帝許之。

又因司馬懿多病,於洛陽立廟,增司馬懿食邑五萬戶,司馬氏子侄封侯者十九人,皆掌曹魏機要,四方權柄。

每有大事,天子親至司馬府中征詢意見。

長安之事很快就傳至洛陽。

洛陽雖未下雪,但天沉的厲害,寒風終日呼嘯。

司馬懿自壽春回京之後,時常夢見賈逵與王淩披發浴血站在面前,病體不覺沉重,幸有宮中禦醫為其療治,倒也能支撐下去。

“父親派去的步騎被人截殺,未留活口。”司馬師幫司馬懿蓋上一層錦裘,又把炭火拉近了些。

南陽進奉的銀炭點燃後,沒有絲毫煙氣。

火焰持久而溫和,正適合司馬懿養病。

“你、意下如何?”司馬懿的話中帶著沉重的鼻音,像是爐中的銀炭,隨時要熄滅,但就是不滅。

司馬師道:“當年在雍涼,兒與郭伯濟多有交集,一向沉穩,絕非魯莽之人,而且,為了一個女人而舍棄郭家,智者不為。”

當年夏侯徽與司馬師也是鸞鳳和鳴,生了五個女兒,卻依舊死的不明不白。

後續弦吳氏,在吳質沒落之後,果斷休棄,迎娶逐漸崛起的泰山羊氏。

以己度人,司馬師當然認為郭淮不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反目。

“不過,郭伯濟乃士族出身,受文皇帝重恩,掌雍涼兵權,其心未可知也,不可久懸於外,當徐圖之?”司馬師說的很含蓄。

司馬懿在時,郭淮當然不敢妄動。

司馬懿若是不在了,則其心未可知。

這些年,郭家也開始盤根錯節起來,與士族互有姻親。

風頭正勁的賈充,娶的正是郭家女。

若只是鄧艾、王基、州泰、石苞等寒門將才也就罷了,沒有根基,翻不起浪花。

但太原郭氏是源遠流長的士族。

司馬懿又閉上了眼睛,“爾當謹記,雍涼不可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