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契機

積石堡。

周煜正在磨著環首刀。

以他現在的地位,當然不需要親手去做這些瑣事。

但這把刀意義非凡。

乃是楊崢親手所賜。

刀身青黑,仿佛有一團幽光在緩緩流淌,照出周煜半張臉。

“周將軍,時機已至,西平諸軍盡起,正是空虛之時。”師纂這些天一直待在積石堡。

他很清楚,周煜已經心動了。

事關自己的家族、自己的血脈,沒人能淡定。

尤其自漢魏以來,孝道深入人心。

而且還是當朝權臣的應允。

司馬氏不僅掌握朝廷大權,更是持天下士族之牛耳。

“將軍無論是襲取西都,還是橫掃河曲,都是致命之舉,大將軍在洛陽靜候佳音。”師纂有些著急了。

這幾天他一直在為周煜分析形勢,最開始周煜還抱有極大的熱情,但漸漸的就不那麽上心了,話也越來越少。

周煜舉起刀,單手試了試刀鋒,已是吹彈可破。

“刀不可磨的太鋒利,太鋒利就不能持久,人也是一樣,我若行此事,周家還能重回士族否?”周煜的雙眼也如刀鋒一樣幽光閃爍。

士族都是有道德潔癖的。

他們不會接受一個背叛之人。

周家既然已經沒落,沒有三兩代的傳承,豈能說重振就重振的?

而且,司馬懿當著士族的面指洛水而盟誓,依舊滅了曹爽三族,其誠信已經跌至谷底。

“有大將軍親口承諾,你有何不放心的?”這話連師纂自己都覺得沒底氣。

“大將軍豈會在意我一個小小的邊將,不過利用我而已。”周煜嘆息了一聲,“當年我在武衛營為什長,舍命為朝廷廝殺,駱谷一戰敗北,十余萬大軍淪喪,若非楊將軍血戰打開缺口,安有我周煜的今日?朝廷對我等棄之如履,唯有楊將軍待我如手足,今其危難之時,我行此事,豈非禽獸哉?”

周煜眼中的幽光凝聚成一團殺氣。

師纂頓覺全身發涼,“駱谷之敗,乃曹爽所為……”

“……司馬氏與曹爽有何區別?”周煜神色越發寒冷。

師纂臉上湧出幾滴冷汗。

周煜還刀入鞘,背過身去,揮了揮手,“我不殺你,你走吧。”

師纂冷笑起來,“若楊崢知道你留我多日,還會容你否?”

“既然如此……”周煜閃電一般轉身,“鏘”的一聲,青芒一閃,“那就借你人頭一用!”

話音與刀光同時終止。

師篡的脖頸上出現一條紅線,他呆呆的站著,眼神驚恐,似乎沒想到這一刀來的這麽快、這麽突然。

喉嚨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嘶鳴。

鮮血亦隨之噴湧而出。

師纂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死在這個不苟言笑時常沉默的人手中。

周煜一挽長刀,刀身上沒有絲毫血跡,“復興周家未必就要投靠司馬氏!”

這也是師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破羌城。

“鄧賊又上來了!”城頭一聲大吼。

士卒們疲憊的起身,擡起擂木滾石,拉開弓弦。

三天以來,鄧艾日夜不停,或佯攻或猛攻或以投石車襲擾,讓守軍疲憊不堪。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有時候,城下戰鼓雷鳴,吼聲震天,守軍緊張的準備好迎敵,卻發現敵人只是在擂鼓呐喊。

有時候,幾萬人如潮水一般洶湧而來,豎起長梯,卻幾聲金鳴,又如潮水一般退去。

有時候,兩三千鄧艾軍緩緩推進,在所有人以為只是佯攻的時候,卻突然發動猛攻,鄧忠親自披甲持刃,登上城墻,幾乎攻陷南城墻,在最後關頭被楊崢領著親兵增援,激勵士氣,才趕了下去。

到了晚上,時而鳴鼓,時而呐喊,時而放火箭火油。

擾的城墻徹夜不得安寧。

稍有松懈,鄧艾就像一頭嗅到肉味的餓狼,總能找到最薄弱的地方。

你以為他會攻東城,他偏偏攻西城。

你以為他會從雲車上直接攻擊城墻,卻沒想到他的掘子軍在挖地道……

幾個回合下來,楊崢徹底領教到了鄧艾的厲害。

不敢有絲毫疏忽大意,幾天幾夜沒休息好,筋疲力盡,精神恍惚。

關鍵手上得力之人太少。

只有蒙虓與孟觀勉強能獨當一面。

可惜城墻有四面,費心費力的事太多,楊崢一刻都不敢懈怠。

這場大戰對自己至關重要。

士卒們疲憊不堪,靠著雉碟就能睡著。

“將軍不妨去休息片刻。”孟觀黑著眼圈道。

楊崢也不客氣,點點頭,躺在城墻上幾個呼吸間便沉沉睡去。

感覺剛閉上眼,就被城下的歡呼聲吵醒。

“援軍,敵人又來援軍了。”

楊崢撐著千斤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的望向東面,一支青壯押送著糧草大搖大擺的送入敵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