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攻守

戰鼓聲起,四方雲動。

大地上動的不是雲,而是人,是士卒。

命運的漩渦中,很多人都是隨波逐流,他們不知道為誰征戰,為誰而死。

只知道挺起刀矛,朝向前方。

對鄧艾而言,這是最後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正面擊敗楊崢,然後一切危機就沒有了。

甚至有可能涼州因此而分崩離析。

因此站在蕭關之上的鄧艾並不覺得氣餒,甚至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牽弘、丘本、段灼一萬七千人,加上鄧艾手上的七千人,不能說沒有機會。

雖然牽、丘、段手上摻雜了不少民夫,但鄧艾手上的七千人是貨真價實的精銳,跟隨他轉戰多年。

而對面涼州軍看起來,兵力差距還未到令人絕望的地步。

其實無論多麽高深的陰謀詭計,到最後,依舊要在戰場上決一勝負。

如果還有糧食,鄧艾或許能憑借蕭關磨掉楊崢的幾層皮肉筋骨,只是他大軍奔襲,本就沒有攜帶多少糧食,蕭關上的糧食被付之一炬。

所有的一切,讓鄧艾不得不選擇決戰!

“當年官渡之戰,袁紹十一萬軍,皆河北善戰之士,兵精糧足,魏武兩萬,十日之間便有斷糧之厄,烏巢一戰卻能以寡克眾,今日之事與當年相差甚遠,賊未有十萬之眾,我軍精銳在賊之上,楊兒今日自來尋死也!大將軍早有令旨,擒殺楊兒者封千戶侯,賜錢三千萬,子孫可安享富貴!”

鄧艾在蕭關上做著最後的動員。

打贏了,就什麽都有了。

周圍將領們呼吸全都粗重起來。

這是一個殺戮盛行的時代,也是一個奇跡跌出的時代,更是一個瘋狂的時代。

到處都是以弱勝強、以寡擊眾的戰績。

兩萬四千鄧艾軍,對上三萬二千楊崢軍,從兵力上看,差距並不大。

至於蕭關東面的幾千豪強部曲,根本不在鄧艾的計算之內。

他本人是一個非常自信之人。

不然歷史上也不會萬余人馬就敢偷渡陰平,摧城破寨,逼降蜀國。

“今日之戰,不斬楊兒,我父子必不生還!”鄧艾紅著眼振臂而呼,六十多歲的人了,卻比尋常青壯更為激憤,仿佛他的軀體中蘊藏著澎湃的戰意、無盡的渴望。

“願隨將軍死戰!”將校們單膝跪在面前。

“死戰!”蕭關上,幾千士卒舉起了刀矛,刺向冬日裏湛藍的天空。

呼喊聲傳蕩的很遠,逆風拂過彎月一樣的涼州軍營壘。

這些營壘仿佛一把鐮刀橫在蕭關之下,鄧艾若想突圍,則必須直面這把鐮刀。

呼喊聲也傳入楊崢耳中。

對涼州而言,鄧艾是最後的考驗。

關東諸將,沒人比他更兇猛,也沒人比他威脅更大。

鄧艾在隴右深耕多年,忠心耿耿,是司馬家真正的棟梁,比司馬孚、司馬望更重要,為司馬氏看守西門,自己種糧自己吃,自己養兵自己練……不費司馬氏一粒糧食。

“將軍,敵人進攻了!”龐青提醒道。

“守!”楊崢回以一個字。

“敵弱我強,為何要守?”劉珩不解道。

其他將領也有相同疑惑。

很顯然,涼州步騎更擅長攻。

如果楊崢只是一個將領,一定會主動出擊,與鄧艾決一生死,來個轟轟烈烈,以涼州軍的精銳、士氣,已方勝算至少有七成。

但這只是賬面上算法。

現在楊崢是穿鞋的,鄧艾是光著腳玩命的,他的長處不正是玩命?

“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立於不敗之地,以待敵之敗也!鄧艾勢窮,亡命一搏,不可小覷。憑借營壘消耗鄧艾士氣,先防守,後反擊,降低我軍傷亡,才是上上之策。”現在的楊崢已經不是一個將領,而是一方統帥、一方君主。

穩穩吃掉對方,才是最優選擇,也是對麾下將士的性命負責。

“將軍怎麽說,屬下就怎麽做!”劉珩懶得多想。

“放心吧,這一次鄧艾必死無疑!”楊崢自信道。

戰鼓聲、號角聲在帳外激昂起來。

對面的呼喊聲仿佛潮水一層一層的洶湧。

南面,鄧艾軍十幾個步卒陣列挺著長矛向前推進,左翼數千騎兵遊弋,奔進中揚起環首刀,看其裝扮,應該是隴右的羌騎。

不過在楊崢看來,更具威脅的是蕭關之下,一杆“安西將軍鄧”的大旗高高揚,數千步卒肅立旗下。

他們沒有呼喊,沒有陣列,仿佛一群烏合之眾。

只是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殺伐氣勢,遠遠超過了南面耀武揚威的萬余步騎。

憑鄧艾這兩個字,楊崢就不得不慎重對待。

“放!”營中傳來幾聲大吼,幾千把強弓硬弩應聲而發。

密集的箭雨仿佛鴉群一樣從大營中升起,飛向天空,然後滑落,或鉆入血肉之中,或插在黃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