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誓殺

高高飄揚的司馬大旗下,另一人的目光也在久久凝視。

陳泰一臉悵然。

司馬氏水漲船高,曹氏卻日漸式微。

一旦鐘會拿下漢中,司馬昭會不會再往前走一步?

答案太明顯了。

司馬氏已經迫不及待。

其實司馬昭對陳泰相當不錯,除了不讓他領兵,該給的都給了。

陳泰的兩個兒子都被封侯,留在相國府任事。

只要陳泰點頭,三公九卿不在話下,鐘會、賈充全都靠邊站。

但無論司馬昭如何暗示,陳泰就是不松口。

洛水之誓,仿佛一根刺一樣死死紮在陳泰心中,這麽多年過去,非但沒有消除,反而越來越深。

洛陽民間有說書人,居然將高平陵之變、洛水之誓全部編成了故事,廣為流傳。

雖然司馬昭及時下令捕殺說書人,但說書人雖然不見了,故事也卻早已傳開,鬧得滿城風雨,司馬昭的權勢也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陳泰也略有耳聞,連他的名字也出現在曲中,如何被司馬懿欺騙,再如何去欺騙曹爽,生動而鮮明,昔日的恥辱一遍又一遍在他腦中出現,仿佛揮之不去的夢魘。

“多虧玄伯步步為營之計,才將楊崢趕出關中!”司馬昭的聲音出現在身後。

陳泰收回目光的刹那,臉上悵然之色也消失了,“十六萬之眾不能制五萬西賊,泰慚愧至極。”

他慚愧,司馬昭沒有一絲慚愧,“此言差矣,西賊若敢堂堂正正決戰,定慘死在玄伯的武剛車下,只要把楊賊堵在馮颯之北,這場大戰就是我們勝了!”

“非是我軍堵住西賊,而是西賊故意引誘我軍至此。”

“楊兒想憑借天寒之利,拖垮我軍,怎知玄伯棋高一籌。”司馬昭對這個老友的軍略還是相當佩服的。

這一路行軍布陣全都出自陳泰之手,硬是讓楊崢沒有找到破綻。

“西賊剽悍,楊崢用兵如虎狼,相國不可輕視。”陳泰心不在焉的提醒著。

司馬昭也心不在焉的附和著,“這一路行來,吾何時輕視過他。玄伯啊,漢中攻取在即,朝中諸公屢有勸進之意,吾甚是苦惱,不知玄伯意下如何?”

以前是暗示,現在則直接明示。

潁川士族,以陳、荀、鐘三家為長,鐘會、鐘毓早已是司馬昭的心腹,荀顗、荀勖早已跟司馬家緊緊捆在一起。

只有陳泰是其中唯一的異類。

如果陳泰只是尋常朝臣也就罷了,關鍵是陳泰名望、功勛都太高了。

高到司馬昭不得不防備。

“不知相國心意如何?”陳泰坦蕩而從容的盯著司馬昭。

司馬昭目光躲閃,口中吟誦:“齊桓、晉文所以垂稱至今日者,以其兵勢廣大,猶能奉事周室也。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眾,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何者?誠恐己離兵為人所禍也。既為子孫計,又己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此所不得為也。”

此言出自魏武《述志令》。

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便是出自此文。

司馬昭把魏武拿出來說,意思已經相當明顯了。

不是我司馬昭不願意退,而是我退了,子孫後代必遭災禍,而且魏國也會因此分崩離析。

事實也的確如此,曹魏除了司馬昭還有誰能力挽狂瀾、統合士族豪強的力量?

皇帝雖有重振曹魏之志,然而曹氏的根基已斷,連夏侯和都投附了司馬氏……

只怕沒了司馬昭,還會有其他權臣取而代之!

現在的曹魏經不起這個折騰了。

中原百姓也經不起再一次的諸侯混戰。

陳泰長嘆一口氣,曹魏立國之初便埋下重大隱患。

挾天子令諸侯固然為一時之奇謀,然而也成了曹魏的詛咒。

“還望相國善待陛下……”陳泰深深一揖。

司馬昭大喜,一把抓住陳泰的手,“玄伯大可放心,武王伐紂,不絕殷祀,文帝立國,猶續漢統,我司馬家三代忠心耿耿,定會供奉曹氏。”

忠心耿耿四個字仿佛四個巴掌抽在陳泰臉上。

不過相比於司馬懿和司馬師,司馬昭還算講些臉面。

至少有一個表面的“仁義”名聲。

“泰代陛下、代大魏謝過相國。”

“玄伯不必如此。”司馬昭心中最後一塊大石落下。

中原士族已經全部跟他站在一起。

正欣喜的時候,忽然北面馬蹄聲大作,吼聲大起,一支千人精騎狂奔而來,最前一輛木車,車上一杆旗。

旗杆上似乎還掛著什麽東西。

司馬昭和陳泰兩人同時望去,卻依舊看不清楚,似乎是個人。

奔至白水河畔,靠得近了,才發現是具幹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