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當時幾位宰輔不無想要反對的意思——本朝承襲前代律法以孝治天下,父母辭世須得守孝三年的規矩更以律令的形式得以確定,即便繼位之君身為親子都不好疏忽,更何況當今乃是宗室子過繼?

只是新帝壓根沒想過這些事兒,只知道一旦守孝便得禁欲戒色,皇太後將將說完,幾個應聲蟲再附和一番,假模假樣的找了前代以日代月守孝的例子出來,便忙不叠確定了此事。

皇太後樂意,新帝樂意,又有人找了前代的例子來裝點門面,他們又早早差人打探過新帝以往的性情,更不願因此事與他鬧出齟齬,便也都默認了,哪成想今日朝議之上,新帝卻陡然發難?

今日在這朝堂之上,新帝打的可不僅僅是禮部官員,殺的更不僅僅是幾個應聲蟲,而是一舉打破了皇太後手中持有的先帝正妻金身,更是在百官面前殺死了皇太後新帝之母的身份正統。

你是先帝的皇後,萬般榮耀皆由先帝而來,何以頭一個站出來踐踏先帝哀榮,推動後繼之君如此輕慢先帝?

作為新帝的母親,沒有第一時間規勸他的言行,責備他改正錯誤,反而主動使其為惡,行不孝不悌之舉,推波助瀾,這樣的母親,焉能代替丈夫執掌權柄,在朝堂之上監察未成年的兒子?!

新帝字字句句都在責罵禮部,申斥那幾個應聲蟲,全然不曾提過首倡的皇太後半句,這是新帝仁孝,卻不代表皇太後問心無愧,還能厚顏無恥的盤踞朝堂之上,打著先帝遺孀、新帝之母的旗號臨朝!

吃著先帝的飯,砸著先帝的鍋,多不要臉呐你!

皇太後聽懂了他沒說出口的粗鄙之語,所以當場就撅過去了。

那兩聲驚呼剛傳到耳朵裏,嬴政便忙不叠起身往簾幕後去,滿面毫不作偽的關切,聲音焦急的開始無恥醫鬧:“快去傳禦醫來!母後若有差池,朕要太醫院償命!!!”

略停頓幾瞬,又吩咐人道:“傳馮仆射過來,自家親戚,無需避諱。”

殿上宮人內侍忙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殿中朝臣跪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

馮明達自打新帝公然發難開始,心中便暗道不好,再見姐姐在簾幕後邊撅過去了,更是心急如焚。

只是這會兒新帝主動傳召,他反倒遲疑了……

宴無好宴。

到底強撐著跟隨那內侍往偏殿去了。

董昌時目送這位同省同僚離去,又微微側過臉,目光與李淳相交,都在對方眼底看出了同樣的意味。

新帝今天這一手,多狠多毒啊!

真真是把所有人都騙過去了。

當日皇太後提議以日代月守孝的時候,他自己樂顛顛的答應了,一連二十七日神色如常,麻痹了皇太後,也麻痹了所有朝臣,直到今日朝議,百官俱在,方才猝然發難。

他就只出了一刀,但是架不住這一刀又準又狠。

皇太後的監國權柄也好,對於新帝的天然壓制也好,都是來源於先帝的。

她是先帝的皇後,是新帝的母親——現在皇太後自己帶頭辱蔑先帝,自掘根基,她還有什麽資格、什麽臉面來代先帝行權?

撤簾還政吧你。

尚書左仆射董昌時與侍中李淳心生驚顫,中書令王越也是兩股戰戰。

陛下你演我啊!

過去那十八年,入宮後那二十七天,你演傻子演的跟真的一樣啊!

皇太後翻車一點都不冤枉,你把所有人都騙了,滿朝文武都把你當狗,哪成想給你個月亮你就開始仰頭長嘯了啊!

那之前我打的小報告,還有懷裏這封奏疏……

不會也是坑吧?

媽耶,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殿中眾臣心思各異,嬴政卻無心理會,吩咐人攙扶著皇太後往偏殿就近歇息,又一氣兒連催禦醫過來。

少監泰平親自去請的禦醫,一邊催促著腳步快些,一邊提了句陛下杖殺了幾個不敬先帝的朝臣,連禮部尚書都給革了職,太後娘娘心腸慈悲,大抵是受驚不住,這才暈過去了。

禦醫老宮廷觀眾了,一聽就知道這裏邊兒有事,了解原委之後,便曉得屆時該如何回話了。

到偏殿去隔著簾子診了脈,告罪之後,再瞧了眼皇太後臉色,就知是急怒攻心所致,給開了藥,對外卻說是時氣所致,忽發熱疾……

嬴政跪在皇太後床邊,憂愁不已:“這可如何是好?”

又依依的拉著皇太後的衣袖,哭泣道:“母後,孩兒年幼,您不在身邊陪伴,孩兒實在心有不安啊!”

淚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流,他又轉過臉去看馮明達,頗有些濡慕的叫了聲:“舅舅。”

然後問:“您說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自打進入偏殿之後,馮明達腦子就轉到了一百八十邁,可即便如此,聽到新帝詢問自己該怎麽辦之後,他也不禁原地宕機了好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