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是我來遲了,叫娘子受委屈了◎

李懷敘的到來, 讓所有人都措不及防。

趙氏還揪著公孫遙的頭發,不肯讓她離開, 公孫遙同樣不甘示弱地掐著她的脖子, 也沒叫她好過。

公孫雲平想叫兩人趕緊停下來,奈何李懷敘已經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月洞門前。

他一看就是喝多了的樣子,歪著腦袋往院子裏頭探看了眼, 夢囈似的呢喃了一聲:“娘子?”

可這不看還好, 一看便不得了,看見自家娘子被人揪著頭發的瞬間, 李懷敘仿佛整個人立馬便酒醒了,一個箭步沖上來,將扯著公孫遙頭發的趙氏一把推到了地上。

“大膽賤婦!如何敢傷我家娘子!”

他到底還是喝醉了的, 呵斥著趙氏的聲音都帶著一股大舌頭的感覺。

公孫遙慌亂地被他護在身後,怔怔地看著他的後背, 不明白他是怎麽會到公孫府來的。

可這疑問, 眼下顯然並不是最要緊的, 她越過李懷敘的肩膀,神情恍惚地又去看跌倒在他們面前的趙氏, 看她面龐扭曲, 形容痛苦。

到底是生過好幾個孩子的人了,養尊處優到一把年紀, 從未受過這樣的罪,李懷敘這一推,趙氏只覺得自己身後骨頭斷裂似的疼。

她臉上全副的五官都緊扭到了一起,沒有心思再與眼前這對夫妻爭辯, 只是難受地喊道:“公孫雲平!”

愣在原地的公孫雲平總算回過神來, 趕緊去扶她。

可是人已經扶不起來, 顯然是傷到了骨骼要害之處。

趙氏臉上的淚水再次噴湧而出,這次不是裝的,是真的。

公孫雲平無法,只能喊人幫忙先將她擡起來,送回到屋裏,而後趕緊又派人去叫府上的郎中。

因為長安實行宵禁,所以但凡是家裏有點錢財的,都會自己養一位郎中,以備夜裏的不時之需。

“叫什麽郎中?”可是李懷敘看著趙氏被擡走的樣子,依舊大言不慚、大著舌頭道,“居然敢揪我家娘子的頭發,本王今日沒有叫她血濺當場,就已經是對她客氣的了!”

“你——”

公孫雲平本來都要跟著趙氏走了,如今又聽到這話,怎能不氣,忿忿地回過頭來,想要教訓李懷敘。

李懷敘挺直了腰杆,神氣活現地瞪著他。

到底是位王爺,公孫雲平顫著指頭遙瞪著他,過了好半晌,也沒能憋出一句完整的怒罵來。

他看見被李懷敘護在身後的公孫遙,心下裏對她有無數的話要說,責備、安撫、關於聘禮之事、關於趙家之事……糾結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說些什麽。

“哎!”

他重重嘆了一聲氣,煩悶地甩著大袖,趕上了趙氏的步伐。

原本喧鬧的書房門前,突然變得無比空曠和寂寥。

丫鬟和小廝一個賽一個的安靜,退出了這等盡顯荒唐的地方,到最後,只剩公孫遙和李懷敘,各自帶著一個蟬月和長闕,站在了檐下屋前。

確認自己面前再沒有危險的攻擊,李懷敘這才轉過身來看著公孫遙。

他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整顆腦袋都像是剛從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裏被撈出來,紅撲撲的。

他此刻的眼睛是混沌的,亦是迷茫的,可是當看到公孫遙的那一刹,又透著月光似的清澈與明亮。

“是為夫來晚了,叫娘子受委屈了。”

喝醉酒的李懷敘,說話時都帶著一股異樣的粗笨,與平時很是不同。

公孫遙總算相信他是真的喝醉了,質問他道:“你怎麽來這裏了?”

“我,我喝多了回家,想要找娘子,他們說娘子回了娘家,我就找來娘子的娘家了。”他俯下身去,摸摸公孫遙被扯到異常淩亂的發絲。

“對不住,娘子,我不該同你鬧脾氣,明知道娘子不開心,還非要逗娘子玩兒。”

“娘子,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公孫遙不想哭的。

她看著李懷敘,心底裏無數遍告訴自己,她不應該哭的。

跌倒的是趙氏,不敢再送出聘禮的人是公孫雲平,她公孫遙什麽都沒有輸,她不應該哭的。

可是她看著李懷敘俯身到自己面前的樣子,眼眶裏隱隱打轉的淚水怎麽也忍不住,突然便同決了堤的江河似的,波濤洶湧,淚流滿面。

“你怎麽才來啊!”

方才與趙氏扭打的有多兇,在她和公孫雲平面前表現的有多冷靜,眼下的公孫遙就有多崩潰,多難過。

她毫不猶豫地撲進李懷敘的懷裏,一遍又一遍地呢喃:“你怎麽才來啊,你怎麽才來啊……”

她好像終於找到了那個能任憑自己發瘋和無理取鬧之人,忍不住要將滿腹的心酸和委屈,全都發泄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狠狠的哭泣還不夠,不過多時,她又開始拼命捶打起他的肩膀。

暗夜裏隱晦不明的月色,斜斜地照在兩個人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