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但是……許縉雲的媽媽既然還肯來看他,心裏就是還放不下許縉雲的,萬元不信有父母能這麽狠心。

“她還能來看你……你有跟她說說回省城嗎?”

以前的許縉雲也像萬元一樣天真,從小被丟給爺爺奶奶,他以為只是時間的問題,等他長大,父母還是會接納他的,後來回到家,他以為只是因為長久沒有生活在一起,只要自己夠聽話,總會得到父母的關愛。

可這世界上就有這麽狠心的人。

許縉雲柔聲說道:“我媽是個軟弱守舊的女人,對丈夫言聽計從,丈夫就是她的天,有時候我覺得她比我爸還要殘忍,她要是能狠心不生我,也就不會有現在這麽多事了。”

“那……胡嬸的事情,你不跟她說說嗎?”

許縉雲看向“天真”的萬元,萬元怎麽這麽傻?他對自己不放心,尚可回頭來看自己一眼,他那雙父母要是真心對他,還把他送到這兒來。

“她怎麽會不知道呢?爸媽可是過來人,能不知道寄人籬下的難處嗎?有些答案已經很明朗了,如果我還不識趣,非要追根究底,大家都會很難堪的。”

萬元眉頭緊鎖,死死咬著牙關,對呀,當爹媽的怎麽會不知道呢?就像他爹一樣,清楚的知道任由段家把姐姐帶走,姐姐以後的日子是水深火熱,他們什麽都懂,他們只是裝作不知情,這樣才不會愧疚,才會心安理得地將許縉雲丟在這兒。

“我爸壓根兒不關心我的腿能不能治,更不會想知道我到底是怎麽摔到腿的。”許縉雲舉著茶杯對準窗外的院墻,“有那三個院墻的高度,家裏的平房,我跟我大哥在樓頂收衣服,他推了我一把。”

“什麽?!”

“我一點兒防備都沒有,摔下樓就發現自己站不起來了,對他而言,我就是個外人,是個時時刻刻威脅他父母工作的定時炸彈。”

萬元霍地站起身來,兇巴巴的,怒火中燒,“怎麽會有這麽混賬的父母和兄弟?還有沒有人管了?哪有這樣的事情?自己的親兒子,親兄弟都不認了?說是讀書人,知識分子,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許縉雲喃喃了一句。

萬元沒聽懂,“嗯?”

許縉雲搖搖頭,“也不是沒管,至少吃的用的,還是他們供著的。”

什麽狗屁吃的用的,那是人吃的嗎?是人住的嗎?對待仇人也不過如此了吧?

萬元忿忿不平,他一把捏住許縉雲的手腕,他怕許縉雲想不開,“許縉雲,那話怎麽說的,事在人為,你的腿能不能好還沒有下定論,不試試你怎麽知道?那些個破事兒你別惦記著,活這一回你是為了你自己,我只要在這兒一天,我肯定管你。”

許縉雲微微仰著腦袋,看著他跟前的萬元,萬元逆著光站著,臉上的表情都看不大真切,可萬元掌心的溫度傳到了自己的手腕,是那樣的炙熱。

他信,萬元說的他每一句話他都信。

姐姐那事還沒完,金民家又出了點兒岔子,他娘下地時鋤頭砸到了腳,傷得還有點厲害,人還在衛生院躺著,十五肯定是出不了門的。

萬元知道這些事兒急不來的,在衛生院看望了金民的娘,正好今天是趕集的日子,路上的人多,他走著走著,走到了鎮上的學校。

學校還在放假操場上冷冷清清的,萬元伸著頭朝裏張望,沒看到人,順著操場,他轉到了張洵的宿舍。

剛走到窗前,便聽到了張洵激昂的朗讀聲,“我們都是自由的小鳥,是時候該離開這禁閉了!該飛了!烏雲的背後是光明的山崗,巨浪的背後是碧波蕩漾的海洋,該飛了!飛去那只有風陪伴的地方。”

萬元沒讀過什麽書,但是他依舊會覺得文字的力量足夠讓人振聾發聵,他沒有打斷張洵,還是張洵先看到了他。

“誒?萬元,怎麽來了不出聲啊?”

萬元回過神,抓了抓後腦勺,“張老師,沒打擾到您吧?”

學校的宿舍不大,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衣櫃,足夠將這小屋子給占滿了,張洵把人引進屋,又忙著給萬元泡茶。

“張老師,我想跟你借幾本書。”

張洵一聽,忙停下手上的動作,當老師的最樂意見到的場面就是有人主動學習。

“你願意學習是好事,你要看什麽書自己挑。”張洵指著書架,“我還是建議,你先從認字開始。”

看張洵這麽熱情,萬元有點不好意思了,“不是我看,你知道那個許縉雲吧,他看,他整天待在院子裏也沒別的事兒做,我要沒空去看他,他一個人悶得慌,他認識字,他都讀過高中的。”

“哦!”這兒地方不大,張洵沒見過許縉雲這人,但多少也聽過他的旁人提起,好像腿不行了,“可惜了,讀過高中的,沒想去高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