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清空繃著小臉不做聲, 只他人小,心思藏不住,明顯看得出他的掙紮與猶豫。耷拉著圓溜溜的腦袋, 又飛快掀起眼皮, 偷瞄向趙寰。

“你會殺了我嗎?”清空終於囁嚅著問道。

天真無邪的年紀, 稚嫩的聲音,令趙寰沉默了下,問道:“以前誰到寺廟裏殺人了?”

清空想了下, 答道:“金國的人殺得多, 大宋也一起幫忙攻打遼國。”

這時,在一旁的趙金鈴聽得生氣了,怒目而視還擊道:“遼國也攻打過大宋!”

清空被趙金鈴的怒氣嚇到, 往後退了一步,眼珠靈活朝左右掃去。他滿臉的懊惱,似乎在尋著時機溜走。

趙寰上前摸了摸清空的光頭, 溫和地道:“你才多大呀, 以前幾國打仗的時候,那時你都還沒生出來呢。如今你已經是方外之人,不該管俗世間的事情。經書念完沒有, 可是偷偷跑了出來?你師父呢?”

清空小身子逐漸矮下去,尤其是聽到經書時, 沮喪得都快哭了, 怏怏道:“師父在禪房......”

答完, 他一下回過神,擡手捂住了嘴, 警惕地看著趙寰。

“清空。”寒寂在轉角聽了一會,終是無語嘆息, 轉身出來叫喚了聲。

清空聽到叫喚,苦得臉都皺巴巴,跟個小老翁似的,撲騰著小短腿,朝著寒寂奔了去。

寒寂將清空撥到身後,對著趙寰雙手合十施禮:“施主若是前來遊玩,且請自便。若是施主前來上香拜佛,寺已毀,施主還是請到別處去。”說完,雙手合十再次施禮,牽著清空就要離開。

趙寰望著寒寂離去的背影,朗聲問道:“敢問大師如何稱呼?”

寒寂腳步微頓,答道:“貧僧乃是出家人,籍籍無名,施主無需放在眼裏。”

趙寰笑笑,繼續追問:“大師是遼國人?”

寒寂默然片刻,道:“遼國已亡。如同此寺般,貧僧不過寄蜉蝣於天地而已。”

趙寰唔了聲,肯定地道:“大師是遼國人。”

寒寂終是回過頭,看了眼趙寰,旋即垂下頭,神色慈悲,望著清空道:“他是大宋人。”

清空訝異不已,一臉茫然。寒寂輕撫著他的頭,道:“不知為師還能護著你多久,你早些知曉也好。”

趙寰不置可否,道:“既然大師在,寺就在。不知大師平時在何處禮佛,勞煩大師帶路。”

寒寂身子微僵,見趙寰堅持,無奈之下,只得側身道:“施主請。”

趙寰道了謝,跟在了寒寂與清空身後,穿過被燒毀的大雄寶殿,到了地藏王菩薩殿。

地藏王殿亦破舊不堪,裏面倒灑掃得一塵不染。地藏王菩薩身上的金身被刮了去,傷痕斑駁。

石頭香爐裏,裏面點著剩了半截的香,裊裊青煙繚繞,散發出陣陣渾厚的檀香味。

趙寰深深吸了口氣,隨口道:“這檀香,真不錯,好香。”

寒寂雙手合十立在一旁,垂下眼簾沒做聲。

趙寰在菩薩前半舊的蒲團上跪下,認真磕頭叩拜。趙瑚兒她們跟著上前,一一磕頭。

清空在旁邊歪著腦袋,滿含期待望著趙寰她們。見她們磕完頭,既沒上香,也沒往破了一塊的功德箱裏扔香火錢,他眨巴著眼睛,掩飾不住的失望。

趙寰對清空笑道:“菩薩胸襟開闊,知曉我們窮,不會計較我們的些許供奉。”

清空脫口而出道:“施主為何要來拜菩薩?”

趙寰認真答道:“信仰。人總要相信一些東西,不然就沒了制衡。”

清空不懂,聽得一頭霧水。寒寂依然一動不動,雙手合十,半閉著眼睛站在一旁,嘴裏念念有詞,似乎在念經。

趙寰對著趙瑚兒她們道:“雖說寺廟毀了,先前我們上山時,所見之處的風景極美。趁著外面日頭好,你們出去逛一逛吧,我還有些不懂之處,要向大師請教。”

她看向清空,微笑道:“小師父,可勞煩你,領著她們到處走一走?”

寒寂終於停下了念經,睜開眼,對清空道:“去吧,別淘氣,領著施主們去了危險之處。”

清空脆生生應了,很是小大人模樣走在前,道:“諸位女施主,跟我來吧。”

趙寰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對寒寂道:“大師將小師父教得極好。”

寒寂道:“清空的父母在他生出沒幾月時,死於當年黃河決堤的瘟疫,他命大活了下來。貧僧憐惜他,就由著他的性子去,未曾多加管束。”

“大師慈悲。”趙寰頷首誇贊,很是隨意問道:“大師可知,當年下令鑿開黃河堤岸的罪人杜充,已經被憤怒的大宋百姓千刀萬剮了?”

寒寂神色莊重,雙手合十誦了聲阿彌陀佛。

趙寰覷著寒寂的神色,點點頭,道:“原來大師已經得知,大師的消息真夠靈通。”

寒寂愣了下,與清空那般,清亮的雙眸裏,懊惱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