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3頁)

如今的金水河久未清淤,河水渾濁,上面漂浮著各種雜物,發出臭烘烘的氣味。

河畔的宅子,或垮塌,或雜草叢生,或燒成了一堆灰燼。間或著有幾間閃過灰撲撲的人影,好像是亂墳崗的孤墳野鬼。

姜醉眉以前幼時,最喜歡的就是春日。漫長的冬季終於過去,她能穿上輕薄的衫裙。阿娘見著了,怕她冷著會嗔怪責備,卻會手腳麻利,給她輸好時興的發髻。從錢袋中數給她幾個角子,讓她好生拿著,在貨郎擔子裏買些小娘子喜歡的小玩意兒。

幼時的家,就在對面河畔那片廢墟裏。

淚水模糊了雙眼,終是一滴滴掉落。姜醉眉伏在馬背上,心痛得腰都直不起來。她從馬上滑下,就那麽不管不顧蹲在金水河邊,哭得肝腸寸斷。

趙構,他如何敢,如何敢寫信給辛贊招降!許他高官厚祿,讓他與南邊朝廷相通。

若是趙寰戰敗,辛贊則去南邊朝廷做官。若趙寰戰勝,則許他兵馬,任汴京留守,駐兵在此防備趙寰。

冰冷的刀劍,迫不及待對準了,剛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骨肉同胞。

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林大文怔怔坐在馬背上,跟著紅了眼眶。辛贊看了眼他,自從靖康之恥以來,他見過了太多的人間苦難,聽過數不清的哭聲,迄今仍會心生淒楚,悲憤。

辛贊也沒去勸,悄聲讓李齊鳴將姜醉眉的馬牽好,默默退後守在一旁。

姜醉眉哭了一通,鼻子嗡嗡的,人卻感到輕松不少。她擦拭掉淚,腫著眼睛道:“對不住,讓你們看笑話了。我不是傷心,也算是傷心,以前在康王府的日子,就當是活到了狗肚子裏去。現在我從地獄裏爬了出來,重新活過了一次,回到了家,一切都圓滿了。以後啊,像二十一娘說的那樣,全新出發!”

林大文望著眉眼重新飛揚起來的姜醉眉,不禁跟著她一起笑。

辛贊笑著誇贊道:“姜娘子是真正通透之人,以後定有後福!”

姜醉眉一揚眉,答道:“那是,我的福氣大著呢。走,還有好些事,完顏藥師他們呢,得趕緊讓他去跟寒寂師父會兵。我得借你的府上眯一會,好有力氣跟二十一娘並肩殺敵!”

辛贊與林大文相視一笑,打馬跟在了姜醉眉身後。

太陽慢慢爬上天空,暖意融融。金水河邊的垂柳飄拂,拂去了戰亂的陰霾,留下了幾分春意。

*

天還黑著,零星的火把蜿蜒在夜空裏,遠遠望去,仿佛一條星河。

趙寰騎著馬,寒寂陪在她身後,在隊伍裏來回走動了一圈。借著余光覷著她的神色,見她始終從容不迫的模樣,不禁問道:“如何?”

寒寂的遼國兵,比起趙寰的雜牌隊伍,她不得不承認,看上去的確要強上幾分。

不過,趙寰也沒過多表露出來,免得他又要得意,道:“蕭家不愧綿延了幾百年,很是拿得出手。”

提及蕭氏,寒寂也不謙虛,閑閑道:“比起你的祖上宋太.宗,是要早幾十年。”

蕭氏從耶律阿保機時期開始,就是契丹數一數二的貴族。從唐到五代十國,再到遼,的確要比趙氏祖上發家早。

出征在即,趙寰沒多打擊寒寂,笑道:“失敬失敬,願你此次前去,旗開得勝。以後回來,我好封你做國師。”

寒寂穿著盔甲,全身戎裝,光腦袋上戴著盔甲,看上去英姿勃發。聞言他氣悶了下,沉聲道:“趙二十一娘,你休得說風涼話!”

趙寰哈哈一笑,寒寂無奈,他如今哪還有出家人的模樣,聞言也一起笑了。

出征的沉重,被他們的笑聲驅散了幾分。趙寰擡手,如男子那般拱手,鄭重道:“一路平安。我就不多送了,在白溝河等候你凱旋!”

寒寂抱拳回禮,調轉馬頭,一揚手,隊伍在黑夜裏,疾馳而去。

趙寰騎在馬上,等到隊伍看不見了,方轉身離開。

回到宮裏,清空可憐巴巴蹲在門口,臉蛋上掛著淚珠,噘嘴一言不發。

周男兒與許春信都在旁邊勸,趙金鈴叉著雙臂站在一旁,怒瞪著他,不耐煩道:“你是男子漢,還不如小娘子呢,就知道哭!”

清空緊緊抿著嘴,依然啪嗒掉淚。他見到趙寰的身影,馬上站起身,邁著小短腿朝她奔來,仰著頭哭兮兮問道:“趙施主,師父呢,師父可是拋棄貧僧了?”

趙寰撫摸著清空的光腦袋,溫聲道:“你師父去打仗了,他很快就回來,不會不要你。”

清空還是不依,揪著趙寰的衣襟,纏著她問道:“師父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殺生,為何他要去打仗?”

趙金鈴大聲搶白道:“你師父是去殺金賊,金賊是壞人,該殺!”

清空怔楞了下,抓著趙寰衣襟的手,慢慢放開了,忐忑不安道:“師父是遼國人,我是大宋人,大宋與遼國也打過仗。以後再打起來,師父可是也變成了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