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第3/4頁)

不甘心,恨,累。趙寰想,她們這群人,多數其實都不大正常。像她自己也一樣,都靠著一股力氣在撐著,在屍山血海中闖出來,拼命活下去。

趙寰輕聲問道:“九嫂嫂,你覺著值嗎?”

邢秉懿默然半晌,道:“我不清楚。也許有一天我會後悔,若是不這般做,我終究難得安寧。”

趙寰思索了下,問道:“你可是與鄭娘娘相處得不好?”

邢秉懿坦白地道:“有一些,我不喜歡她處處要強,但大半是我自己的原因。經過了這般多,人早就被磨出來了,不強活不下去。只我不想與她爭,沒勁得很。我亦考慮過,不與她搭手做事。後來我又想,與誰呢,大家都各自在往前奔,好似只我還留在過去。若是我繼續留下來,說不定,有朝一日,連你我,都會生了嫌隙。二十一娘,這是我最擔憂的事情。我寧願死,也不要這般。沒人願意肯為我付出性命,父母丈夫親人都不願意,只有你。”

邢秉懿的眼淚流下來,趙寰的鼻子亦酸澀難忍,勉強笑道:“九嫂嫂,這句話說起來容易,實屬難以做到。但我還是要說一句,放過自己。”

邢秉懿朝她擠出絲笑,重重點了點頭:“我會盡力。二十一娘,你多保重。”

離開的這日,天高雲淡。燕京的暮春,風吹來已經有了幾分熱氣。

邢秉懿與趙佛佑等,加上工匠們,原本總計二十三人。

趙寰多加了幾人,湊足了三十人。他們一行,隨著趙構派來的汪伯彥,啟程前往南邊。

趙寰將大家送到城外,與她們一一道別,對邢秉懿道:“九嫂嫂,你多看顧著她們一些。佛佑,三十二娘,你們路上要聽九嫂嫂的話,別亂走。”

兩人忙應了,趙神佑望著趙佛佑,眼淚汪汪,抿著嘴不說話。

清空的眼淚啪嗒嗒直掉,趙金鈴本來心情就難過,被他一哭,惹得也想哭,瞪著他不悅道:“你哭什麽哭!”

清空哭道:“你搶我糖吃。”他再一指趙神佑:“她騙我糖吃。”說到最後,他更傷心了:“只有大娘子會給我糖吃!”

趙金鈴呃了聲,偷瞄了眼趙寰,暗自橫著清空,無聲威脅他:“閉嘴!”

幾個小的之間的鬥嘴,將離別愁苦沖淡了幾分。邢秉懿深吸了口氣,帶著趙金姑與趙佛佑往馬車走去。

汪伯彥站在馬車邊,望著稀稀拉拉的幾人,枯瘦的臉拉得老長,嘴邊的皮都快耷拉到了脖子。

這段時日被趙寰趕到城外搭帳篷,汪伯彥受盡侮辱,恨透了趙寰。他連禮都不見了,等人一到,轉身就要上馬車。

“等一等!”城門前,幾匹馬如離弦之箭疾馳而來。騎在最前面的姜醉眉,大聲喊道:“等等我!”

趙寰詫異地看去,姜醉眉與林大文在相州,早就寫了信回來。信上只提了一句她不回,余下來滿篇,都是罵趙構的話。

姜醉眉的馬奔到跟前,翻身下馬,朝趙寰匆匆曲膝一禮,跟著從懷裏掏出一封信。她上前幾步,打量著汪伯彥他們,不客氣地道:“你們誰是趙構派來領頭的?”

汪伯彥憋著氣,上前道:“正是在下,敢問娘子是?”

姜醉眉拿眼角斜著他,不屑地道:“我是誰,我是相州府尹姜醉眉!這封信,你交給趙構!”

汪伯彥莫名其妙接過信,姜醉眉昂著下巴,不可一世地道:“這封信,是我給趙構的休書!”

趙寰愣了下,很快回過神。她不由得抿嘴微笑,看著神采奕奕的姜醉眉,在那鏗鏘有力地道:“我不要他了!哈哈哈,大家都聽好了,我,姜醉眉,以前是趙構的妾。怪我當年眼拙,識人不清。如今我看穿了趙構的本來面目,他是貪生怕死,為了榮華富貴,連祖宗都能賣掉的狗賊!”

姜醉眉氣壯山河地說完,將信從目瞪口呆地汪伯彥手中奪回。

一把撕開信封,姜醉眉將裏面的休書拿出來,晃得嘩嘩響:“林大文說我寫得太過直白,該找個讀過書的好生修改一番。文文縐縐的,還有什麽勁,就要這般寫,要暢快!”

姜醉眉揚著眉毛,大聲念道:“趙九郎趙構,你如今變成了金賊的走狗。本娘子姜醉眉,與走狗一刀兩斷。有朝一日,還將斬斷你的狗頭!”

現場頓時除了馬偶爾打一聲噴嚏,鴉雀無聲。只有先前還哭得稀裏嘩啦的清空,聽到好玩的事,一下咧嘴笑了。

清空蹦蹦跳跳拍著手掌,跟著起哄道:“噢,斬狗頭嘍,斬狗頭嘍!”

清空稚氣的聲音,使得有人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邢秉懿望著姜醉眉,神色很是復雜。

趙寰沒理會已經氣得胡子顫抖,快要暈過去的汪伯彥,上前拿過姜醉眉手上的信,隨便朝就近使團的人一塞,道:“你不用這般大聲,與他們浪費唇舌。以後將你的信,登在大宋朝報上,保管所有人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