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西北風小了些, 雪花卻越來越大了。如柳絮般,在半空打個卷兒,徐徐墜落, 在地上薄薄鋪了一層。
土黃雪白, 混在一起既臟又冷, 令人心煩意亂。
馮棟才卻恨不得下一場瓢潑大雪,好將自己埋了作數。
“這......,這成日就沒得個消停!”馮棟才哭喪嘟囔, 擡手搓了搓臉。
一切都亂了套, 他跟蒙眼的驢子一樣,轉了幾圈,頭暈了, 一屁股跌坐在了案幾上。
“轉運使,趙統帥的兵沒亂殺人,城內都好好的。”徐府尹見馮棟才六神無主了, 眨巴著眼睛安慰他。
馮棟才猛地橫過去, 一蹦三丈高,指著他狂噴:“沒殺人,沒殺人你就能不當回事了!趙統帥那是誰, 她可是在燕京,在北地!離西北遠著呢!”
“不遠, 平陽京兆離延安府, 鳳翔府都近。”徐府尹步步後退, 訕笑著辯解。
鳳翔府與延安府,再加上臨洮, 幾地加在一起,等於沿黃河一帶, 全部歸到了趙寰的勢力範圍。
馮棟才思及此,腦子嗡嗡響,憤怒淬道:“蠢貨!離得近,莫非還是好事?”
賀提轄插嘴道:“如此一來,西夏、金國與南邊朝廷的邊關,就隔著北地的疆土。兩國要來犯,也打不到朝廷的地界,難道還不是好事?”
馮棟才氣得眼前發黑,罷了,不能計較,他們兩個都是蠢貨!
眼下南邊朝廷的勁敵,已不是西夏,更不是金,而是趙寰。
端瞧著徐府尹與賀提轄的反應,他們壓根不認為趙寰打過來有何不對,更不見驚惶。
正義軍不敢稱民心所向,至少也是眾望所歸。
嶽飛的兵沒了軍餉,至於熙和路的廂兵......
陜西路以前有李孝忠,一心抗金,積極募兵勤王,上書彈劾丞相李綱不知用兵。
結果他被追捕到處躲,名字都沒保住,改成了李彥仙才躲了過去。
李孝忠不死心再次從軍,一心守護趙氏皇室江山,堅守孤城,彈盡糧絕而亡。
陜州知州李彌大力主抗金,為了西北防務殫精竭慮。可惜被叛軍連累被貶,後雖留在中樞,深陷各方權勢鬥爭中,幾經起伏。
有本事能打仗的,要不自己扯旗幟占山為王,要不被調入了南邊朝廷中樞,幾乎無人能落到好結局。
沒錢沒糧沒軍餉,也沒能打仗的將士。馮棟才心頭的一腔郁悶與悲憤,倏地就散了。
“城裏情形究竟如何了?”馮棟才問道。
徐府尹與賀提轄等人面面相覷,道:“一切安好,趙統帥的兵丁不擾民,還關心百姓。見百姓出來看熱鬧,還好言相勸,說是天下雪了,外面冷,在家中呆著別亂出門。”
馮棟才哼了聲,道:“她倒真是愛民如子。”
徐府尹順口接道:“北地向來都如此,大宋朝報上所言不虛。”
馮棟才剜了他一眼,腦子轉得飛快。
熙和路衙門總得要有人做事,他得去看看,見機行事。
馮棟才命小廝去拿了大氅來,道:“兵營且不管了,先去榷場瞧瞧。”
徐府尹與賀提轄心裏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忙應下隨著他出了門。
榷場接到朝廷旨意後,緊趕慢趕匆匆修成。為了方便,就建在驛站左鄰。土墻瓦頂,勉強能擋風雨。
馮棟才一行到了附近,遠遠就見到從大門口,車馬陸陸續續駛出來。
車夫蒙著頭擋風雪,揚鞭駕車。車輪吱呀,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看上去裏面裝著重物。
馮棟才掀起車簾打量了一陣,百思不得其解,讓小廝停車。他下去攔了一輛馬車,問道:“你們這是要去何處,裏面情形如何了?”
車夫人老實巴交,見到馮棟才的官服,緊張得結結巴巴。
這時車裏的東家見狀,趕緊下來,上前拱手見禮:“原來是指揮使,不知指揮使有何事?”
馮棟才再問了一遍,上下打量著穿著錦緞的中年男子,他看上去神色如常,好似無事發生。
先前不是說,榷場被趙寰搶了嗎?
男子答道:“姜府尹說了,我們是大宋的商隊,與西夏人做買賣,是在給西夏人送刀。要賺銀錢,大宋有的是機會。比如北地,那邊快過年了,今年地裏有收成,地界太平了,哪愁沒買賣做。我們,”他伸手朝前後車馬一指:“正趕去北地呢,生怕去晚了。”
原來如此!馮棟才恍然大悟。不過,姜醉眉為何來到了此地?
馮棟才且將姜醉眉放到一邊,問道:“那西夏的買賣人呢?”
男子嘿嘿一笑,道:“西夏人咱可管不著,聽話的,就能留條命。不聽話的,就得倒黴了。轉運使,若沒事,在下就告退了。”
馮棟才擺了擺手,男子見禮告退,車夫駕著馬車駛離。
跟著下車一探究竟的徐府尹與賀提轄,袖著手朝大門口打量,見到守在門口的兵丁,驚慌地道:“那邊有兵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