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3/4頁)

張小娘子立刻撫掌笑起來,跑在前領路,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可喜歡梅花了,一棵梅花不喜歡,得大片大片的,開得氣勢洶洶才好看。什麽雅不雅,韻不韻,小氣就小氣,讀書人非得找些好聽的來掩飾。哎喲,好些讀書人真是,嘖嘖!”

隨著她的搖晃,披在肩上的頭發跟著飄揚。湖綠的素色長袍下擺,更被她走得驚濤駭浪,露出長筒皂靴。

好一個利索的裝扮,真是英姿颯爽啊!

趙金姑擡頭眺望遠處灰撲撲的天際,神色悵然。

她已經不記得,何時這樣恣意飛揚笑鬧過了。

此生,興許都再沒機會了吧。

到了梅園外西側的清郡王府別莊,張小娘子迎著大家一起來到了花廳,招呼大家坐下。

仆婦送來了香藥茶湯,伺候她們洗漱過,團團坐著吃茶,投壺。

趙金姑坐在上首,看著小娘子們玩耍。張小娘子投壺果然差勁,許久都沒投中,去了箭頭的箭羽,扔得歪到了天邊去。

其他小娘子笑得捧腹,張小娘子哼了聲,怪起了壺來:“它沒放對地方!”

眾人笑得前仰後合,黃尚宮立在趙金姑身後,也忍俊不禁跟著抿嘴笑。

趙金姑捧著茶湯,淡笑著望著跺腳指責的張小娘子。

“你們來!”張小娘子將箭矢丟給同伴,蹬蹬瞪朝趙金姑跑來,道:“長公主,我們一起外面透透氣,她們真是太吵了。”

趙金姑恰想去入廁,放下茶盞起了身,道:“我先去更衣一下。”

張小娘子忙道:“我也想去,巧了,我領著你去。”

黃尚宮忙與綠枝跟在了身後,更衣的地方在花廳西側。一間大的屋子,裏面用屏風隔開幾道,放置著恭桶香灰。

趙金姑向來不喜在這時讓人伺候,黃尚宮與綠枝就候在了門外。

張小娘子與趙金姑進了屋,很快她就出來了,用澡豆洗著手。

不一會,趙金姑也走了出來,張小娘子只略微掙紮了下,朝屋外飛快看了一眼,上前壓低聲音道:“長公主,那楊三郎絕非良配,他男女不忌,在兵營裏有相好的,院子裏伺候的清秀小廝,都與他有首尾。他不去狎妓,他嫌妓子臟,只好處子。他不到外面玩,知曉他底細的人不多。我三哥與他同兵營,親眼撞見過。你們定親之後,三哥說漏了嘴,被我偷聽到了。本來這些事情,照著我的身份,我不該多嘴。思前想後,我認為無論如何,都得與你說一聲。你是長公主,天下好兒郎都嫁得,選了楊三郎做駙馬,著實不值了。”

澡豆加了紫藤花汁,渾圓的淡紫色,看上去趣致可愛,散發出淡淡的紫藤花香。

梅香臘梅香各種花香,臨安的冬日,總是香氣撲鼻。

邢秉懿那日來,身上散發著昂貴的沉水香。她的激動,憤恨,祈求,在趙金姑耳邊回蕩。

“我想殺了趙構!”邢秉懿到了大殿,揮手斥退伺候的人,盯著她說了第一句話。

“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在金國落了一身的病痛,下雨下雪的時候,我全身都痛。每一處骨骼都痛。上次大娘子挨打,我護著她,被趙構拳打腳踢,躺都躺不了,一沾床就痛不可遏。身上的淤青,許多日才散。”

“你不知曉,你只顧著自己哭,仿佛你才是最最委屈的那一個。大娘子也是。她是那般決絕的死了,死得轟轟烈烈。她沒想過,我替她傳話出去,讓二十一娘的人來救她,她撒手不管,剩下的人,會有何結果。”

“我是為了權勢,想要自保,但我活下去,有權勢了,我才能做更多的事,保護更多的人。”

“三十二娘,你要幫我,我要拉攏楊存中。我要當攝政太後!”

趙金姑握著澡豆把玩,垂下了眼眸,道:“多謝娘子。”

張小娘子急了,“長公主,你回北地去,那邊能讓你過得好些,何苦留在臨安。我有私房銀錢,可以幫你找商隊。張府就有商隊,偷偷往北地去做買賣,你可以拿錢買路,將你帶回北地。說句大不敬的話,長公主又如何,你什麽事都不能做,吃吃喝喝玩樂賞花,沒勁透了。”

趙金姑擡眼看向張小娘子,問道:“你不怕連累了家人?”

張小娘子愣了下,很快明白過來趙金姑話裏的意思,到:“我不怕,大伯父手上有兵,還要靠著大伯父鎮守襄陽呢。頂多我死,絕不會連累到家人。我若去了北地,才是連累到了家人,不然我早就去了。在北地我能與男人那樣一起做事,這樣好的事情,以前做夢都不敢想。在南邊,我們頂多在穿戴上反抗一二,再多,就不能夠了。”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惆悵又低落,“阿娘說我是中了邪,要真中了邪才好,是在做夢才好。沒見著別的娘子如何活著,也就生不出那份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