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5/6頁)

高文斌想了想,說:“以後,這只小羊就叫‘熱哇’吧。”

許芳菲有點好奇:“‘熱哇’是什麽意思?”

鄭西野道:“‘熱哇’是藏語,代表希望。”

許芳菲思忖了會兒,終於恍然。

昆侖保護站的次仁桑吉永遠地離開了,但他留下的信念與希望,會在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永垂不朽。

*

風雪越來越大,沒一會兒,天上又下起鵝蛋大的冰雹。雲層不堪重負,大口大口地往外吐出冰球,分明是大白天,整片穹頂卻黑漆漆一片。

極端天氣下行車,安全隱患巨大,許芳菲和鄭西野一行只好先暫留在保護站這邊,等冰雹停。

這一次的冰雹,和許芳菲第一次遇上的不一樣。

它勢頭兇猛,且攻勢不斷,數十分鐘過去,非但沒停,連變小的趨勢都未顯現。

許芳菲坐燒紅的炭火前,微側目,安安靜靜地看著屋外。她忽然有點想知道,次仁桑吉在中槍倒地的那一刻,是怎樣的心境。

是否有過後悔,有過懊惱,有過對這片苦寒之地的怨恨?

人走如塵散,所有答案成了謎。

就在她發著呆胡思亂想之際,黑壓壓的冰雹雨幕中卻閃出了一點白幽幽的光,是汽車的遠燈。

一輛鐵皮厚實的軍用越野車開進了保護站大門。

車停下。車門開啟,一個穿軍裝的高大男人下了車,雙手擡高護住頭部,急速沖進了屋裏。

“白哥?”秦宇目露驚喜,“你怎麽來了?”

白陸撲了撲身上的雨和雪,回道:“我正準備往營地那邊去,結果正要出發,聽見兩個巡邏的戰士說有軍車往這兒來了,我心想,這地方的軍車,又不是營區的,不會是你們吧?就過來看看,沒想到還真撞對了。”

鄭西野問:“古俊奇怎麽樣?”

白陸嘆了口氣,說:“腦袋被砸破之後,連帶著高反也更嚴重,已經往城市醫院送了。”

鄭西野點點頭,又對安則道:“老安,這是白科長,十七所的專家領隊。你遇到的所有技術難題,私下多跟白科長交流。”

安則:“好嘞!”

兩個男人向彼此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認識了,開始進行初步的簡單溝通。

鄭西野聽安則和白陸說著,垂著眸,臉色淡淡。眼風不經意掃過一處,看見許芳菲正在和保護站的一名年輕隊員聊天。

烤著火,小姑娘嫌熱,帽子被她隨手摘了拎在手上。紅潤的火光在那張白皙如雪的臉蛋上跳躍,描畫出精致嫵媚的輪廓與五官。

她低眸側首,聽藏族少年跟她說話,側顏嫻靜溫柔,像朵艷陽天時被陽光照透的雲。

藏族少年不知說到了什麽,引起姑娘的強烈反應。她猛轉頭看向少年,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小片刻光景,冰雹停了。

幾人與高文斌站長等人告別,準備離去。

正要先後上車,安則肚子卻又疼起來,憋了憋,沒憋住,又是一一溜煙沖向了衛生間。

無法,其余人只好又開始等。

許芳菲站在軍卡邊上,覺得冷,便搓搓雙手跺跺腳,鼓起腮幫,哈出一口熱氣。她透過濃白霧化的水蒸氣,去看遠處的雪峰。

恍惚間,覺得那些山巒很像神話裏的仙山洞府,瑤池聖地。

“冷就上車裏等。”背後一個聲音冷不防響起,語氣平靜。

許芳菲回過頭。

鄭西野邁著步子走到姑娘身旁,低眸瞧她。

許芳菲回答道:“等下要在車裏坐那麽久,還是多站會兒吧。”

鄭西野沒再強求,轉而又輕聲問:“剛才在和那男孩兒聊什麽?”

“那個男孩子在跟我說,他們藏族人的朝聖。”

風雪中,許芳菲語氣平緩而溫和。她遙望著遠方依稀可見的山脈形狀,續道:“朝聖者,五步一拜,十步一跪,用自己的胸膛丈量這片土地,近的跪拜幾十公裏,耗費幾天,長的跪拜幾千公裏,耗費大半年,只為祈求神明,替自己實現心中的願望。信仰的力量真的強大。”

鄭西野聞言笑了下,淡淡地說:“神明如果真的可信,世上大概就沒有悲劇了。”

許芳菲看他一眼,嘀咕:“和你聊天真沒勁,就知道在那兒給人潑涼水。你就不能不這麽現實主義,稍微浪漫主義一點?”

鄭西野舉起雙手妥協,順著這小祖宗的話說:“好好好。小姑奶奶您繼續。”

許芳菲眸光轉回這片遼闊的雪域,陷入了沉默。

半晌,她忽然道:“阿野,我好像明白你當初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鄭西野:“哪句話?”

許芳菲:“很多年前,你對我說,人腳下的這片土地,就是所有人刻進骨血的信仰,我們走過的每一步,留下的每一個足跡,都會被它銘記。它也會支撐我們,度過生命裏的每一個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