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屋子裏,裴沅禎盤坐於席上撫弄古琴,燭火與窗外的月光交織,令夜色朦朧氤氳。

琴音舒緩優雅,在他骨節分明的指間流淌。

本該是動聽的音色,可這樣的環境卻顯得詭異悚然。

畢竟這座角樓偏僻,且常年無人居住。這麽晚了,他為何獨自在這撫琴?

沈梔梔貼著窗,目光靜靜落在裴沅禎身上。他側對著她,極其專注,一半青絲落在肩頭。

這麽一瞧,倒有點燈下美人撫琴,嫻靜綽約之意。

沈梔梔聽得津津有味。

一曲結束後,裴沅禎不徐不疾地擡眼。

他淡淡開口:“能說了嗎?”

沈梔梔一驚,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正斟酌怎麽解釋偷聽的事,那廂就有人嘶啞地接話了。

“讓......讓我死個痛快......”

沈梔梔愕然朝那個聲音看去,才發現屋子另一邊還有幾個人,其中一個蓬頭垢面跪在地上。

正是那日在明輝堂破口大罵裴沅禎之人,沈梔梔記得好像是何姑娘的兄長。

才半個月不見,他整個人已經瘦得只剩皮包骨奄奄一息,早已沒了那日罵人的氣勢。

而且......胸口貫穿了兩根粗.大的鐵鉤,沈梔梔不敢看,她怕疼。

須臾,只聽裴沅禎又懶懶開口:“早點求我,也不至於受折磨。”

“是裴彥派你來殺我的?”他問。

跪在地上那人點頭。

“朝中還有誰是他的黨羽?”

話落,那人哆嗦起來,嘴巴發出嘶啞的聲音,破碎不成語。

“筆給他。”裴沅禎吩咐:“讓他寫下來。”

侍衛遵命遞過去一份紙筆。

過了會,當看清那人寫的東西時,頓時驚恐跪地。

裴沅禎蹙眉:“拿過來給我。”

“大人......”侍衛猶豫,不敢拿。

裴沅禎起身,緩緩走到近前,瞥了眼紙上的字後,緩緩蹲下。

“你啊......”他溫柔擡手,指尖劃過那人的下頜:“怎如此頑固?枉我耐心彈曲給你聽。”

說完,他長指一收。

下一刻,只聽喀嚓的骨裂聲,那人脖頸驟斷。

沈梔梔大駭。

“誰人在那?”侍衛發現動靜,立即拔劍。

沈梔梔躬身,屏氣凝息不敢出聲。

“大人,屬下出去看看。”

“不必了。”

裴沅禎攔下,不以為意道:“一只野貓而已。”

.

沈梔梔軟著腿從角樓下來,飛快地跑回自己的小院。

比起看見裴沅禎殺人,裴沅禎本人更令她害怕。

前一刻還在優雅撫琴,下一刻就能徒手捏死個活生生的人。

他他他......是瘋子嗎?

沈梔梔跌坐在院裏的椅子上。

那人在紙上寫的字她看清了,上頭就一句話——“你們兄妹不得好死。”

沈梔梔不明白,為何那侍衛看見這句話不敢遞給裴沅禎,又為何裴沅禎二話不說就捏死了那人。

這句話隱藏著什麽?

兄妹......難道裴沅禎還有妹妹?

可她從沒聽說過啊。

沈梔梔盯著廊下牡丹驚魂未定。

過了會,方月從外頭進來。

“你去哪了?”沈梔梔問。

方月見她坐在院子裏愣了下,隨即回道:“梔梔姐姐,我去出恭了。”

沈梔梔狐疑,之前她跑回來時,分明聽見身後有人跟著跑的腳步聲。那腳步不重,聽著不像是男人,可整個明輝堂後罩樓,只有她跟方月兩人住。

“這裏就有恭房,你為何去外頭方便?”

方月解釋道:“姐姐誤會了,我不是在外頭方便,我是去外頭的恭房。我之前起身見姐姐屋子亮著卻沒人,還以為姐姐在恭房,所以......”

如此解釋也倒行得通,沈梔梔“哦”了聲。

“姐姐怎麽還沒睡?”方月問她。

沈梔梔起身:“我這就去睡,你也早點安置。”

.

沈梔梔又做夢了。

夢見裴沅禎擰她脖頸,喀嚓一聲脖頸斷了,他幫她接起來,然後繼續擰。

一整宿擰來擰去,擰得她都煩了,最後大喊一聲:“讓我死個痛快!”

剛進來的方月聽見這話唬了大跳,差點端不穩盆。

“梔梔姐姐怎麽了?”

沈梔梔慢慢睜眼,才發現天已亮,剛才夢中喊的那一聲她自己也聽見了。

她尷尬了下,掩飾道:“沒什麽,蚊子太多了。”

“我也覺得咱們這蚊子多,”方月端水過去:“前頭就有個池子,還種了這麽多花樹,到了春夏,最是招蚊蟲。”

“姐姐放心,這事我昨日稟報給陳管事了,她說下午派人來種些驅蚊草,屆時屋子裏再燃驅蚊香就會好些。”

沈梔梔可有可無點頭,從床榻上爬起來,然而才動了下又哎呦一聲倒下去。

“姐姐?”方月來扶她。

“別碰別碰!”沈梔梔歪著脖頸:“估計是睡落枕了。”

.

許是聽說她落枕不適,陳管事沒讓她去伺候裴沅禎,沈梔梔就窩在屋子裏躺了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