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而絳響悶哼一聲, 宮理看到他本來就長在血根裏的半個身子都被黑色立方體截斷,他只剩下胸口以上,左臂上半與整條右臂, 他身體斷面處已經不是血肉,有許多紅色的根須像是試探的觸須般生長出來,在空中亂纏著,想要找到能紮根的土地。

他罵了一句什麽, 吐出口血來:“打聲招呼, 我還沒死透呢還能感覺到疼呢!”

宮理:“抱歉抱歉——”

絳響其實也知道, 宮理知道他這鬼樣子算是在死與活之間了。

在收容外神和留他的命之間, 她壓根不在乎後者。

……不過如果是他, 他也會這樣做。

絳響右臂還與血根連在一起,而半個掛在上方的卵掉下來, 僅剩的小半蛋殼摔碎在地面上, 其中藍紫色星空般的黏液,淌滿了地面立方體消失後挖出的凹槽內。

她聽到玻璃缸更痛苦的發狂, 她看到絳響更加急切的生長出血色爛根,去吸收那些流淌滿地的黏液——

但那黏液似乎有靈魂一般, 要往地底滲透而去。

這外神有一部分身體, 還想要往地底深處藏!

宮理忽然從口袋中, 拿出一把瑩白色的秧苗, 朝那汪流淌星河般的液體中拋去。

這本來是她給自己準備的,她害怕自己真的會被眷族所寄生, 就故意貼身而放, 到時候她可以用最後一絲意識, 將這秧苗種在自己身上!

而此刻,秧苗落入那黏液中, 飛速抽芽,結滿稻穗,但這裏沒有風,幾顆秧苗也因為承受不了外神過於強大的“汙穢”而邊緣焦黑。

宮理一咬牙,躍入黏液之中——

都到這一步了,不能讓它逃了!如果外神直接侵襲她的銀色義體,她大不了也把銀色義體廢了。

她躍入黏液池正中央,彎腰去撫摸向那數支秧苗的稻穗,白色顆粒隨即脫落在她掌心中,絳響看到她的褲腿都被那黏液侵蝕而碎爛,黏液甚至順著她肢體往上爬,同時灼燒的她金屬義體上呲呲冒煙,白霧蒸騰。

而她就像在梯田上播撒種子的農人,像在江面上撒網的漁人,雙眸閃動著銀光,手一揮,將白色種子播撒開來,落地抽芽,無數秧苗就像是在她身邊盛開的花朵,不斷隨著她播撒的動作擴散,迅速抽芽長高,化作稻穗。

她仿佛是春的女神,聖潔的白色稻穗在她腳下向外擴散。

稻田蔓延開來,絳響用盡力氣,從地底抽出一條血根,揮舞向稻穗,讓那稻穗的種子如蒲公英般播撒開來,宮理轉過頭來看向他。

秧苗幾乎是瞬間長滿在立方體凹槽的谷底。

那黏液在侵襲到她大腿之後,似乎也被大量秧苗抽幹吸走,只來得及留下無數灼燒金屬的痕跡,便淡化消失了。

外神的氣息逐漸消失,玻璃缸的尖叫停歇下來。

不是什麽拳拳到肉的最後大決戰,不是拼死的對殺,但對絳響來說,宮理躍入那團黏液中播撒種子的畫面,也足夠震撼了。

她笑他做孤膽英雄,但實際她一個人闖進來,獨自面對,所作所為哪件事不是風險?

隨著秧苗還在蔓延,宮理和絳響都感覺到了,那外神的力量在枯竭……

除了植物生長的聲音以外,這壯闊的地下巨廳內,寂靜無聲。

宮理只是吐了口氣,挨著默默走出了那片茂盛的稻田,秧苗緊密的挨在一起,像長絨的毛毯,她的手撫過瑩白的葉片,腿擠開垂頭的稻穗,朝外走去。

她沉默的解開了昏迷過去的玻璃缸身上綁著的鐵索,她收拾了散落在地上的包與沒用上的刀槍,就像是一場羽毛枕大戰後,沉默的收拾散落羽毛的人。

絳響注意到,她的兩條腿膝蓋以下已經被侵蝕了近半,走起路來都有點遲緩與勉強。

稻田不斷蔓延生長,絳響身上的臘梅枯萎了,連他胸口被斬斷的傷口處那些亂探的根須都消失了。

他感覺很累,眼皮沉甸甸的,他幾乎要睡過去又驚醒,發現宮理站在他身下不遠處。

她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仰頭看他:“你要死了嗎?”

絳響勾了勾嘴唇:“或許。現在給你的那朵小梅花,它獨一無二了吧。”

宮理從兜裏掏出來,已經只剩下幹枯的花瓣:“可惜,花總有枯時。”

連接著絳響身體的血根也逐漸枯萎,他身體猛地往下一墜,晃了晃,從上頭掉了下來,宮理跑了幾步,伸手接住了他的軀體。

絳響笑的像砂紙磨木頭:“幸好就半截了,否則我的體重能把你那爛腿壓斷。啊,難道我有幸死在女人的懷裏?”

宮理笑:“不太行,我這兒不辦這種臨終關懷業務。”

絳響笑的咳出了幾絲血沫:“我們贏了……帶我走吧,我快惡心死這地方了,我不想待在這兒。”

宮理:“大哥,看在我手裏拿一堆東西,還要推著同事的輪椅的份上,你也有手,你要不抱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