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上藥

那夜破天荒寒風呼嘯,刮得偌大的鳳儀宮整座宮殿烈火熊熊燃燒,濃厚灼燙的煙塵嗆得謝縛辭喉嚨撕裂般地痛。

烈火一直在燃燒,無數宮人慌慌張張地來回滅火,哭喊,恐懼,嘶叫,頻繁在他腦海來回地嗡嗡作響。

火勢愈發猛烈,他眼神空洞,淚水淹沒了視線,撕心裂肺地痛喊:“母後——”

何嬤嬤淚流滿面死死抱緊他,寬厚的掌心發了狠勁地將他牢牢箍住。

直到烈火澆滅,宮殿形容廢墟。

年幼的他這才明白,他的母親,再也回不來了。

他神情呆滯,任何人說的話都已然聽不清,只木然看著面前崩塌的鳳儀宮。

暗沉悠長的夜晚離去,天色漸漸明亮。

一雙金織繡龍紋皂靴停在他的面前,他緩緩擡起一張淚痕已幹的臉,看向面前的男人。

“瀾兒,對不住,朕來遲了。”

謝縛辭至今記得皇帝當時的眼神,是漠然,冷淡,薄情無義的,若真要細細去尋,才能尋到其中一絲的不舍,卻稍縱即逝。

一場大火,死去的人仿佛並非他的結發妻子,只是與之無關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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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繼後想起了長姐,眼底浮起淚意,又問:“瑾瀾,你當真忘了你母親是誰害死的?那個女人一句話便斷了你母親的生路,你可還記得?”

“還是說,待你登基為帝之後,也要為了其他女人,步你父皇的後塵嗎?”

謝縛辭垂眸,濃黑的長睫巧妙地遮擋住他透著恨意的眸色,許久,他低緩笑了一聲。

“姨母,我曾在母後靈前起誓過,便不會忘。我會娶崔萱為妻,會敬她護她,給她太子妃及未來皇後該有的一切。”

聞言,崔繼後松緩了身子,佯裝瞪他一眼,轉而心滿意足地笑:“算你還……”

話未說完,被謝縛辭淡淡打斷:“然,阿璃也是我的人,我將阿璃留在東宮,並非貪圖美色。”

崔繼後得到了謝縛辭的允諾後,心裏也松了一口氣,她這個外甥一向信守承諾。

旋即,她蹙眉道:“這丫頭不是昌陵侯那邊送來的人?”

謝縛辭道:“這幾年昌陵侯府不復以往,即使有父皇護著他們,但因樹敵眾多,日子過得不大踏實,蘇烈為了攀附我,這兩年時常會往東宮送進美人。”

“阿璃不過是蘇烈用來討好我的工具。”

崔繼後最厭煩昌陵侯府有關的一切,即使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妾,她也覺得礙眼,冷聲道:“我知曉你身上的毒,若實在抑制不住,現在便可成婚,自有萱兒幫你。待大婚後,你想找多少侍妾,只要不影響萱兒的地位,都隨你。”

“但你絕不可日日將那丫頭留在身邊,一旦上心,遲早也會出事!”

謝縛辭面色略顯不耐,道:“蠱毒的事我無須勞煩任何人。至於成婚一事,待我從江州回來之後再議。”

行,這番話顯然是鐵了心要將那丫頭留在身邊。

罷了,所幸娶崔萱的事已板上釘釘,崔繼後也懶得幹預過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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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涼涼,姜沐璃站在院子裏,渾身上下就手心燙得厲害,又時不時感覺四周射來多重視線,她不必去看,便知是鳳儀宮的宮女正在打量她。

何嬤嬤亦黑著臉站在宮燈下,殿外陷入可怖的冷漠氛圍。

良久,一道頎挺的身影從殿內走出,男人腰窄腿長,就著昏暗的燈光沉步朝姜沐璃走近。

“回宮。”僅此一句,提步離去,再無多言。

清泠泠的嗓音傳入姜沐璃的耳畔,她低垂著腦袋,亦步亦趨跟了出去。

延元殿,吳毓和潘勝帶領一眾小太監侯在殿外。

寒月微露,涼風過庭院,潘勝冷得隱隱顫抖,一雙溜溜轉的小眼時不時望向殿內。

不多時,殿內響起女子細軟的抽泣聲。

姜沐璃含淚祈求:“殿下,您輕點兒。”

謝縛辭擡眸乜她,冷笑一聲:“怎麽,就敢在孤面前裝可憐?”

什麽裝可憐?

她的手心高高腫起,本想去彩燈房裏拜托她幫忙上藥,殿下直接將她提到榻上坐下,一言不發就不分輕重開始下手。

上藥的力氣像是在泄憤一般,活活疼得她仿佛又受了一次酷刑。

“孤先前跟你說什麽來著?”謝縛辭呼出的氣息若有若無灑在她的手心上,又熱又癢。

姜沐璃手心痛得她心不在焉,問:“殿下說什麽了?”

驀然對上他幽深如古井的黑眸,她心跳微滯,心思轉了幾圈這才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那是皇後娘娘,您也要我在皇後娘娘面前理直氣壯地說,我是太子殿下的人嗎?這話若是娘娘聽見了,我不是白白送死嗎?”

姜沐璃斂眉,似有些委屈道:“到那時候殿下遠水救不了近火,我恐怕已經被皇後娘娘處死了。”

“伶牙俐齒。”謝縛辭將金瘡藥盡數倒在她手裏,淡聲道:“你自己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