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焚屍

秦纓所言讓兩個小吏一驚, 謝星闌快步上前,“何處存疑?”

秦纓將小吏未寫完的驗狀拿起來,“仵作驗屍說死者是意外自焚而亡, 但若只是意外,死者不可能口眼微張, 嘴巴或許能因為窒息未曾閉合,但眼睛絕不可能。”

謝星闌問道:“這案子是誰在查?”

小吏道:“是馮蕭大人和京畿衙門的趙捕頭一起查的,當日是咱們先發現, 隨後京畿衙門的人也趕到,便一起查問了竇家人, 驗屍的仵作是京畿衙門的嶽靈修。”

謝星闌吩咐謝堅:“去把馮蕭找來。”

謝堅應聲而去, 秦纓便看起了一旁的案情陳述, “死者竇煜, 竇氏二公子,去歲中舉,今歲春闈雖然落第, 但今年才二十歲,已經算得上學問極好的,他父親早逝, 祖父……祖父是太府寺少卿?”

謝星闌微微蹙眉, “太府寺的確有位竇大人,沒記錯的話, 是欽封的虛職。”

話音剛落,謝堅帶著馮蕭過來, 馮蕭出身官門, 人生得劍眉闊面,身材高壯, 他進入金吾衛已經六七年,如今是從五品郎將,年紀雖比謝星闌略長兩歲,職位卻在他之下,進門後先對二人行禮,又問:“大人,屬下聽謝堅說竇家的案子有古怪?”

謝星闌指著驗狀,“死者意外被自己燒死,卻口眼微張,這合常理嗎?”

馮蕭蹙眉道:“這是京畿衙門嶽仵作驗的,他主要是在死者口鼻內發現了許多煙灰,且人呈微蜷之狀,身上也沒發現別的外傷,並且審問了下人,下人說死者喜歡在室內焚香,此前就曾差點釀成火災,因此這次怎麽都像是意外失火而亡……”

秦纓這時問道:“屍體可曾燒至焦炭一般?”

馮蕭忙搖頭,“那沒有,死者的別院就在竇宅之中,起火沒多久便被發現了,撲滅火勢之時,死者衣服燒盡,頭發燒沒了,面皮也被燒的焦黃,但身上臉上還能看出燒灼出的水泡,依小人看,死者更多像是窒息而死。”

秦纓眉目微沉,“那就更為古怪了,起火之後,死者必定會被火場內濃煙熏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睜開眼睛的,便是窒息也不可能。”

馮蕭也覺得有理,卻又道:“但死者口鼻內有不少煙灰,只有活人遇見大火,才會吸入大量煙塵。”

秦纓頷首,“的確如此,但這並不能做為判斷燒死還是焚屍的絕對依據,若焚屍之前,死者的屍體本就是口唇微分的,那起火之後,煙灰照樣會鉆入口鼻。”她目光一轉看向一旁櫃閣,“就好似這抽屜,哪怕只開了一條縫,灰塵也還是會落進去,更別說火場之中本就濃煙滾滾,塵灰漫天。”

馮蕭徹底被說服,謝星闌當機立斷問道:“屍體停放何處的?”

馮蕭忙道:“城南義莊。”

謝星闌去看秦纓,秦纓不假思索地點頭,“我隨你走一趟。”

謝星闌將驗狀收起,擡步便朝外去,秦纓緊隨其後,馮蕭和謝堅也跟了上去,聽說要去義莊,白鴛和沈珞對視一眼,皆面露驚恐。

白鴛一邊朝外走一邊道:“縣主這是又要跟著謝欽使破案了?”

沈珞也覺古怪:“縣主是此前稀奇古怪的事做多了,這回終於找到有興致之事了?”

白鴛白著臉嘀咕:“縣主又不做官,可千萬別喜歡上破案。”

出了金吾衛衙門,秦纓上馬車直奔城南,此刻暮雲四垂,夜色將至,她自己也沒想到來了一趟金吾衛,竟又碰見一樁存疑的案子,想著適才看到的驗狀,秦纓心底沉甸甸的,古代驗屍技術尚在萌芽階段,本就難以做到復雜檢驗,還有頗多謬誤之處,實在容易造成冤假錯案,秦纓經不住嘆了口氣。

義莊在城南荒僻之地,周圍人跡罕至,最近的低矮民居也隔了百丈,馬車沿著荒涼的小徑緩緩行來,到了門口時,夜幕已沉沉落了下來,今夜並非個晴夜,如墨的夜空上無星無月,再加上門外涼風陣陣,莫名顯得此處陰森森的。

若按照劇情,雲陽縣主秦纓一輩子都不會來此等荒涼陰煞之地,因此秦纓掀簾看義莊之時,心底頗為寬慰,劇情並非不能更改。

昨夜安歇之時,秦纓還有些悵然,崔薛二人的案子初定,但她來此異世,就算改變了身死的結局,便能心安理得的做養尊處優的雲陽縣主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彼時她心底空茫,睡後還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好似一葉浮萍,漂在茫茫無盡頭的江海之上,波濤暗流洶湧,江水漆黑無際,未知的恐懼令她窒息,而那不見底的深處,好似有無數雙手要將她拖進深淵裏去。

她一身冷汗地醒來,清醒了半晌,才肯定自己仍然歇在清梧院裏,但即便如此,夢裏的虛無之感仍不得消解,不錯,她能活下來,但她該如何踏踏實實安身立世?